归舟(110)
他明白周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可周舟真的想知道吗?
不由得苦笑,如此戏剧性的一幕。
周舟的手机震动了又震动,她起身过去蹲在插座旁,手指飞快地在26键上打着字回松梦婷的信息,她学习能力强得惊人,这些日子她学着在电脑上打字、投稿,很少手写了。
他看到她的脊背,瘦薄得几乎看不出来多少肉的脊背。窄窄的肩,更加窄的腰际,中间一条长长的脊柱,上面突出一节一节的小小的骨头。
好小好小的周舟啊。刁钻的角度让周舟看起来像一具骨头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皮。风吹吹就能把她的重量整个地吹上天。
他从背后抱住她。他是和这个小小的周舟绑在一起的,一根带子从他身上出发,系到她身上,然后打了个死结。就算是活扣,他也会把它解开,然后打上一个死结。
他站在周舟这边,无论如何,他站在周舟这边。
黎女士话里有话,顾清越平淡的眼神里有另一层眼神,一顿团圆饭把他吃得心酸。
他不能在让周舟跟着他一起心酸了。
于是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向厨房,说:“我去把碗收洗了,你去添件衣裳,咱们出去玩。”
说话时不经意间瞧见周舟在手机上点了返回,在短信界面赫然瞧见乔不凡的名字,吓一大跳,凑近周舟眼前,“你还跟乔不凡有联系?”
周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往后一仰,“他约我吃饭。”
说罢还把聊天记录亮出来,看到周舟说“顾从州给我做了年夜饭”才放下心来,轻哼了一声,头一扬,自顾自洗碗去了。
周舟放下手机去帮忙,他把周舟推了出去坐着,系上围裙,一面说:“孔恒说今天江边有烟花表演,直到凌晨。”
说话间,小区里已经烟花声炸在耳边,他不得不提高音量。
周舟拉开窗帘,大路上的车没有平时多了,人人都在家团圆。
周舟问:“孔恒约你去看烟花表演?”
顾从州头也没抬,“要不是孔恒打电话,我还出不来呢。”
周舟笑了笑,“我说呢,怎么忽然出现在门口了。大年三十的,你爸妈肯把你放出来?”
“我妈应酬去了,我爸胃不舒服睡下了,我舅舅回家,我哥说出去走走,家里没什么人,没人管我。”
“喔——”周舟说,“那你家里人时间安排得还怪紧凑的。”
今年她没打电话回去,周青又“失踪”,舅舅舅妈一家刚好能团圆了,气急败坏的团圆也是团圆。
顾从州转头看见她翘起的嘴角,笑得不怀好意,笑着问她:“笑什么,这么开心?”
周舟说:“周学昌一定气死了。”
她心情颇好地去卧室挑衣服,手机震动声被窗外砰砰的烟花声掩盖。
手机长长地震动了一下,彻底关机了。顾从州洗完碗,出来见了,够着头说:“你充这么久的电,插头都不插?”
她“嘶”了一声,出来拎起插头,“我说怎么充这么久还是没动静!以为是太冷,电没充进去。”
顾从州拿起插头插上,“你去穿鞋,手机我带就行了,反正也没人给你打电话。消息的话……不回又不会死。”
说着撇撇嘴,一副“我就是在说乔不凡”的样子。
周舟笑着瞪了他一眼,“聊天记录都给你看了,还阴阳什么。要是错过了派出所的电话呢。”
她不说派出所,他都快把转错钱这事给忘了。
“大年三十谁上班啊。”一面说,一面把保温杯灌满水放进包里,拿了钱包卡包,拿出一顶蓝白格子毛茸茸的帽子给周舟戴上。
然后关灯出了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手机充满电,自动开了机,屏幕上跳出五分钟前收到的信息,来自那个未知归属地的号码。
“舟舟,我是妈妈。”
烟花表演
大年三十的夜晚,街道上人多得离谱。三两成群的半大孩子,互相依偎的青年情侣,以及一团喜气的一家三口。
地上蓬松的雪已经被踩得紧实,混着炮仗的红绿纸屑和泥污,被堆在墙角。周舟穿着雪地靴从泥泞的雪上踏过去,沙沙作响。
主办方怕游人脏了脚,铺了一路的红毯子。顾从州作势挽起她手臂,哼起婚礼进行曲。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周舟啧了一声,让他停下,不要在外面给她丢人。
顾从州不听,继续哼到高潮,蓝色的烟花一蓬一蓬地在天上炸开,混着星星点点的小雪花落下来。
烟花爆炸声太大,他哼歌的声音时断时续地,渐渐地听不出调子了。
周舟无奈地叹了口气,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旋律。这段婚礼进行曲莫比乌斯环式萦绕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觉得顾从州这样幼稚的举动很好笑,自己却又不可自拔地跟紧他。越不想想越要去想。
噔噔蹬蹬……噔噔蹬蹬……
雪花落到人脸上,还没带来凉意就消失不见。烟花一簇跟紧一簇,一蓬接着一蓬。许多人仰着头看,还有的举起了手机。
周舟感觉到自己的胸腔传来微小的震动,反正又没人听得到她在哼什么,索性由它。但如果以后考试时她忽然回忆起这段旋律,那顾从州就等着吧。
她的声音被巨大的砰砰砰声所掩盖,只有自己能听见。迈着小猫步,腰背挺直,踮起脚尖,得体地微笑,像汤姆猫动画片里那只骄傲美丽的小白猫一样缓慢优雅地走路。从红毯的一头穿越到另一头。
顾从州一曲哼完,发现她走路姿势有点奇怪,转头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