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舟(84)
虽然也没说错,但顾从州那种道貌岸然的人,似乎不会在背地里这样说人家。
“那顾从州也不会说我像只猪一样,一顿不吃就会饿死。”她抬头挑着眉看他。
“……行行行,那句是我加的。”
周舟说:“好巧,那句也是我加的。”
他一瞥眼看到桌上的小钢琴,伸手按了按,“顾从州拿来的?”
她点头。
他又问:“他有没有弹给你听?”
“弹了。”
乔不凡啧啧啧了半天,装模做样地感叹:“孔雀开屏嘛这不是,我还是弱了。”
她嗤地笑出了声。
乔不凡走后,她半个小时就做了三个选择题,还是基础题型。“啪”地把书合上,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打个电话。
顾从州的表现太反常了些吧?他走得迟,乔不凡说他五点给他打电话,别是一夜没睡?
脚踝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遵医嘱,还是不敢踩下去,一跳一跳地下去,走没走几步,全身重量都落在右脚,原地站了几分钟,又跳回去把拐杖拿上。
一个人走到电话亭还是费了点劲,拿出卡来刷了,拨通他的号码。
响了好几声,没有接,嘟嘟嘟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正当要挂断时,那边接起来了。
“喂。”顾从州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异样,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是我,”周舟说,“你没事吧?是生病了吗?”
“……没有生病,只是……有点事情,”他说,“吃饭了吗?”
“吃了,乔不凡刚走。”
“好。”
周舟拿着话筒等了一会儿,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顾从州也不再找话题,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片刻。
以前打电话时不是没有这样沉默过,心照不宣的时候,沉默几分钟也很正常。以往是不说也可,现在似乎是……无话可说。
知道他没事就好,但不知为什么,打了电话之后反而越发觉得怪异。
她准备挂电话了,顾从州忽然说:“我过几天就去找你,你不用担心我。”
她说好,先挂了电话。
他一直坐在客厅里,没有充手机,挂断之后红灯闪烁,只有百分之六的电了。
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黎女士一言不发,看着他。
刚才说到哪里来着?哦,想起来了,他们什么也没说。桌上的早餐还原模原样地摆在那里,阿姨热第三次了,没有人动过。
他爸爸在机关上班,随口问了两句后就出门了,妈妈是大老板,不去也可,就留了下来。见他失魂落魄的,也猜到几分了。
他想张口说两句什么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说的黎女士已经说过了,该问的他心里也早已有答案。
良久之后,胃有点轻微的痉挛,再不进食就要疼起来了。他走进厨房盛了两碗粥出来。
黎女士看着他走进走出,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告诉我的。”
黎女士有点诧异,“她告诉你的?”随即又了然,“她自己还不知道吧?否则怎么会对你说这些呢?”
“嗯,”他点头,用汤匙在瓷碗里搅动,却没有吃,过了一会儿,说:“妈妈,跟我讲讲吧。”
黎女士吃了两口粥,顿了一顿,似在回忆,“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十几年前的事情,还要揪着不放吗?”
“什么?”黎女士倏地抬头,眼神冷了下来,“你知道她爸爸毁了一个家庭吗?你小姨都没打算跟他好,杜肃纠缠不舍。”
他沉默,不知该怎样回答,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黎女士说:“那时候你小姨的生意做在江州和南城之间,是这一片最大的玉石供应商,和他们有生意上的往来……”
“玉石供应商?”小姨去世时他还年幼,不知道她是做玉石生意的。脑子里忽然出现那一日去吃烤肉,周舟伞柄上挂的着那个翡翠貔貅。
他问:“主要做翡翠?”
黎女士抬头,“你怎么知道?起初还做着玛瑙,到后来就只做翡翠了。”
他小姨去世后,生意就没有再做了,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家里人也不大在小一辈面前提起。
顾从州忽然说:“妈妈,他们是不是预备各自离婚,然后再婚?”
“谁跟你说的?”
他摇头,“没人跟我说。我见过周舟身上戴着一个吊坠,翡翠的,成色特别好,比我那个平安扣还要冰透,不是小数目。”当然有可能是杜肃和周鸿英自己给周舟买的,但毕竟他小姨就是做翡翠生意的,很难不联想到一起。
他注意着黎女士的微表情,试着开口:“否则小姨为什么会送给周舟那样贵重的东西?”按理来说,躲着周舟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上赶着送礼物?是提前让周舟适应她的好,好在将来当后妈时不会太过抵触?
黎女士脸色忽地阴沉下来。他知道,猜对了。
“妈妈,你一直说小姨是受害者,并不是吧?小姨和那个杜肃就是婚外情,两个都是婚内出轨。对不对?”
“从州,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道:“越哥和他爸爸,以及周舟和她妈妈,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小姨死后,你们一直格外帮扶越哥,那周舟呢,是不是也应该……”
黎女士忽然笑了,“说了半天,是想让我接纳她。从州,你都学会打哑谜了。”
他没有说话。黎女士看了他半晌,继续说,“她妈妈还在世呢,轮不到我去帮她什么。那丫头,家长会那天我见过,特别孤僻。”
他不置可否,心里却反驳,周舟的孤僻是对外的。在他面前时一点都不孤僻,甚至偶尔还会开个玩笑,如此鲜活、跳跃、活泼,因为他对周舟来说,已经不是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