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湾(1)
余家湾
贺团圆
【安小蕾篇】
我像一个变态一样把脸靠在她的脑袋上,还转头闻了闻她的头发的味道,在旁边的人看来一定亲密无比吧,我甚至有些得意,虽然那会儿醒着的人着实不多了。
说实话,她的头发没有那么香,甚至混杂着车厢里的汗味、烟味,可是那时的我闻到的,全是荷尔蒙的味道。
【张莎莎篇】
我温和、宽容、懂事的时候,他们欺我、瞒我、怨我。
我疯了,他们倒都跑来跪我、求我、慰我。
这世界,真是又烂又颠!
【毛毛篇】
我站在河边,一跃而下。
河水没过我的脑袋,灌进我的耳鼻,在我的发间穿梭,将我这一路走来的污泥冲刷的干干净净。
我终于挣脱了那具宿主,回到了最初的河里。
我属于这条河,这条河也属于我。
内容标签:# # # # # #
其它:90年代,晋北,疯癫,脑死亡,疫情
0、脑死亡切片
我被判了死刑。
因为我杀人了,我亲手杀死了我的丈夫和孩子。
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我的丈夫和孩子的模样,甚至不知道自己以什么原因、用什么方式杀了他们。
像是生命刚开始,我就在这里了,在这个法庭上,面对着法官和众人。
那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但是他们却都满眼愤怒。
我低下头,周围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只听到那小小的法槌狠狠的敲在桌上,随后,头顶便传来浑厚的声音:“判决如下:被告人安小蕾犯故意杀人罪,且情节严重,依法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啊,原来我叫安小蕾。
离开之前,我的父母和我的弟弟过来拥抱了我,可是我没有丝毫感动或者后悔的感觉,或者说,我完全没有感觉,因为我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
从法院到警车那段路很短,但太阳很大,我抬起头,煞白的光打到我的瞳孔里,一瞬间,灼热却又浑浊的钝感刺激着我的大脑,我的眼角似乎渗出了泪水。
两名刑警机械的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推进车里,前往监狱。
在监狱里的日子像是被擦除了一样,后来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记得里面很热,空气也很污浊,像是洗了未干的衣服放久了,沤了的味道。
再后来,我被带进了执行室。
两名女法警将我固定在一张窄窄的注射床上,那床上铺了一张淡蓝色的垫纸,屏息细嗅,还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将一根细细的针头扎进我的右胳膊里,轻微痛感,我甚至能听到针头戳破静脉血管的声音。
执行室里的人都面无表情,想来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也是司空见惯了的。
接着,他朝旁边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点了点头,那人也点点头,随即按下了旁边注射泵上的注射键。
那不知名的透明的液体便欢腾着流进那根细细的塑胶管内,再后来,进入我的静脉,流遍全身。
我开始感觉到眩晕,脚尖开始发冷发麻,一种冰冷感窸窸窣窣的从脚底往上走。
眼睛开始逐渐模糊,我转过头,看着远处电脑显示屏,上曲线波峰越来越平缓,那些线条也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从我的视线里消失。
1-1、你好,安小蕾
村东头的大黄又在狂吠,估计是村里又来了外面的人。
我从躺椅上站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按亮,屏幕没碎,我用袖子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小蕾的笑容又干净的展现在眼前。
人老了就是容易这样,晚上睡不着,白天直打盹,上一秒还在翻儿子的朋友圈,下一秒就睡着了,唉。
现在除了正常的生活起居,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翻看儿子的朋友圈和相册里的老照片,但就是这两件事,也每每让我觉得疲倦不已。
可能很快就能和小蕾相聚了吧,挺好。
太阳缓缓的隐入云层,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可能是要下雨了吧。
我把躺椅拖回屋子,把东西两个屋子的窗户都关上,又把充电线从床头拿过来,才气喘吁吁的在沙发上坐下来。
给手机充上电,我又打开了相册,有我们出去玩的照片、去吃饭的照片,还有一大堆的聊天记录截图。
我叫付彬,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头子。
我有个儿子,叫鹏鹏,在深圳安家了,很少回来。
我的爱人,安小蕾,去世三十多年了,她走的时候鹏鹏已经大学了,所以从经济上来说,那时我已经没有什么负担了。
二十多年的大厂程序员生涯也让我攒下了一笔钱,小蕾生前便一直念叨想离开北京,回村里收拾收拾父母留下的房子,提前过上养老生活。
我便简单收拾了自己的几本书和小蕾生前喜欢的物件,离开北京,独自一人回到了小蕾小时候生活的村子。
从那之后,我的下半生都在回忆里度过,无悲无喜。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的996榨干了我的身体,而小蕾的离开又榨干了我对生活最后的希望吧。
我和小蕾是高中同学,准确来说,是高一同学,因为从高二开始,我们便划分文理科了,她去了文科班,而我因为政治学的实在太差,骨子里又有着愤青的那股叛逆劲儿,便毫无疑问的去了理科班。
记忆里那时的她总是扎着中马尾,和大家穿一样的校服,却永远干干净净,我甚至怀疑她每天晚上回宿舍都不学习,而是在偷偷洗衣服,不然我们半个月才放一次假,她怎么能保持的那么干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