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湾(43)
我们甚至还去村后面的小河边来了一次野餐。
父亲骑着那辆半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将我放在前面的横梁上,母亲则拿着一个布袋子坐在后面,布袋子里放了蒸好的花卷,两个苹果,还有一小罐腌菜和一小袋炒好的豌豆。
我们顺着颠簸的小路一直往河边行进。
父亲在我耳边大声的说着:“莎莎,出来耍你高兴不!”
我用力的点着头:“我还是第一次出来到河边吃东西哩!”
父亲笑着说道:“那咱们一家以后经常出来耍。”
那次野餐是我平淡童年里的一点星光,那久违的快乐在我往后的好几年里都温暖着我。
后来,我们并没有像父亲说的那样,经常出去玩耍,因为很快,冬天来了,路面上经常盖着厚厚的雪,根本不具备户外游玩的条件。
而到了春天,积雪消融的时候,我的母亲怀孕了。
我常常在炕上写作业的时候听到母亲在院里“哇哇”的吐着,吐完之后进来喝口水漱漱口,隔一会儿又跑出去吐。
我有些担心的问:“妈,你咋啦,是不是生病啦?”
母亲脸色有些发白,却满脸笑容的跟我说:“莎莎,妈又有啦,你马上就有个弟弟啦!”
我有些疑惑,“为啥你吐成那,还高兴哩?”
母亲翻了个白眼,“你懂得啥,女人们怀孕吐那都是正常现象,吐得越厉害说明孩子越聪明哩,你有个弟弟以后妈腰杆就直起来啦!”
我不明所以,但小蕾说她也想要个弟弟,我就莫名的开心起来。
因为我马上就要有个弟弟了,但是她没有。
小蕾生日的时候我们一家去舅舅家吃饭,母亲摸着已经隆起的肚子一直在里屋的地上溜达。
舅舅坐在炕上,笑着问她:“文梅你走的不嫌乏,我们都知道你有啦,快不要绕了,上炕等着吃饭哇!”
舅妈端上饭菜,问道:“没让人去看看男的女的?”
父亲呵呵笑着:“让村里头老医生给看了,说是个儿子。”
舅妈“哦哦”的点着头,转身又去灶房端菜。
母亲得意的脱鞋上了炕。
舅舅看着母亲,又问道:“你这,生下来可得交罚款哩。”
父亲点点头,“交就交哇,没办法,到时候跟于龙说一声,给咱少交点,我上头就一个姐姐,也算是独生子了。”
我有些惊讶,“爸爸,我还有个姑姑了,我咋不知道?”
母亲斜着眼说道:“十几岁就跟上别人跑了,早就不联系了。”
小蕾凑过去摸着母亲的肚子,笑嘻嘻的说着:“哎呀,里头真的有个小弟弟,他还踢我手哩!”
见舅妈又走进来,小蕾赶忙说道:“妈,我今年生日愿望就是要个弟弟,你也给我生个小弟弟哇!”
舅舅摸着小蕾的脑袋,“你妈身体不好,不能给你生弟弟啦,莎莎弟弟就是你弟弟,你们姐弟三个以后得相互扶持哩!”
舅妈坐在炕沿上,冷冷的说着:“咱家不重男轻女,就你这一个宝,能把你好吃好喝的养活大,念了大学,结婚生子,你爸妈的任务就完成了!”
母亲脸上有片刻的难堪,但很快又换成了得意的笑。
小蕾噘着嘴,朝舅妈说道:“那我就换个愿望,希望表姐跟我都能考上好大学,我们上大学也一起去。”
那时候我们都觉得,这是比较好实现的愿望,我们都没有给老天出过难题。
2-4、命运的捉弄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的弟弟出生了,就在我们家炕上,由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医生接生。
那是一个暑气渐消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我躺在炕尾睡觉,母亲躺在炕头,身下只垫着一条床单,没有褥子。
炕上放着洗干净的脸盆,脸盆里放着父亲刚烧好的热水。
父亲站在地上焦急的等待着,医生则坐在炕沿上让母亲使劲。
弟弟的声音非常高亢,划破了整个屋子的宁静。
老医生非常快速的剪断和胎盘连着的脐带,又在脐带上缠了一圈红色的细绳子,最后用一条干净的床单将弟弟擦了擦,包起来递给母亲。
“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就是个小子!”医生得意的笑着。
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将弟弟搂在怀里,一个劲的亲他的额头。
父亲站在地上,激动的搓着手,向医生道谢。
医生让父亲收拾一下母亲产后的床单和胎盘,给母亲做些有营养的,补充些体力。
我掀开被子,看见母亲身下的床单湿乎乎一片,脚边还有个像猪肚一样的肉球,心里一阵恶心,我看见父亲也皱了皱眉。
老医生喝完父亲泡的茶,起身收拾好自己的行医包,又转身对父亲说道:“那个胎盘你们要不要?”
母亲犹豫了一下,父亲则赶忙说道:“不要不要,我们要这有啥用哩!”
老医生从包里摸出个纸袋子,对父亲说道:“那你给我哇,我们行医的,要这有大用里!”
父亲慌忙将那一团肉球放进老医生的纸袋里。
老医生嘱咐了父亲几句,便出门离开了。
母亲躺在炕上开始给弟弟喂奶,父亲则去了灶房做早饭。
我看着母亲,她认真的摸着弟弟的脑袋,嘴里‘啧啧啧’的逗着他,尽管那时弟弟除了吃奶什么都不懂。
我问母亲:“妈,你给他起个啥名字呀?”
母亲头也不抬的说道:“叫君君,你爸让咱们村算命老汉给起的。”
我好奇的问着:“那我呢,我的名字是不是也是让算命老汉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