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湾(74)
我低着头,赌气说道:“回家收拾东西,去北京!”
母亲生气的说道:“咋又说去北京,你去北京能做啥?”
我看着她,恨恨的说道:“我跟炳权过不下去了,我去北京找小蕾去!”
母亲无奈的看着我,父亲也开口说道:“莎莎,你咋越来越不懂事了?当初要嫁给炳权的也是你,这会儿要离婚的也是你,那当时我咋说的,我是不是跟你说炳权是个鬼混混,你说啥也要嫁哩,这是又咋啦?”
我被父亲的话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胸口憋闷。
父亲见我不说话,又说着:“你先回家去哇,炳权给你把饭也做好了,吃完睡一觉就好了,你怀孕着气性大,我也不能说你了。”
我憋着气回到家,余炳权已经把饭都摆上了桌,见我进了门,便笑着说道:“呀,当家的回来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桌上的一盘过油肉便朝他砸了过去。
热腾腾的菜和着油汁都洒到了他身上,盘子砸到他的手腕,又掉在地上,“哗啦啦”碎成好几瓣。
余炳权呆住了,张着嘴看着我,说不出话。
我斜眼看着他,骂道:“余炳权你个不要脸的,我生毛毛那天你出去量黄米,你有没有良心?”
余炳权顿了一下,弯腰捡着地上的碎片,不说话。
我知道,他默认了我说的话。
我的怒火憋在胸腔里,再也发泄不出来,那一刻,我看着弯着腰的余炳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杀了这个毁了我一生的男人!
但是我的理智又压下了我的冲动。
我缓了缓,转身进屋躺在床上,想要通过睡一觉来压制这些冲动的念头。
但我并没有睡多久,天气燥热,我的情绪更加烦躁。
我走出屋,发现余炳权坐在院里的台阶上,一个人喝着闷酒,桌上的饭菜一口也没有动。
我不想看他,多看一眼,我都会起了杀心。
我走出院门,走到巷子口乘凉。
我看到街道的尽头蹲坐着一个少年,脏脏瘦瘦,在太阳下显得越发可怜。
我想起了毛毛,如果我的毛毛还活着,也有那么大了。
我朝他招手,让他进来一起吃饭,他竟蹦跳着过来了。
我们走进院子,余炳权半躺在台阶上,朝我喊道:“你还说我不要脸了,大白天的你领回个讨吃的,咋小余村没个男人啦?”
我的怒气又涌上来。
我走上前,狠狠的甩了他一耳光。
余炳权楞了一下,“腾”的一下站起来了。
“张莎莎,这十来年我忍你多少次了,一不如意就又打又骂,你把我家两套房子都输没了,我说过你一句吗?”
我狠狠的盯着他:“要不是你,我毛毛咋就没了,你要是好好带,不跟那些狐朋狗友量黄米,毛毛咋能没了?”
我越骂心里越气,余炳权的背叛、毛毛的坠河,父母亲的不理解,那一刻都涌到我的脑子里。
我又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的时候,余炳权已经死了,他就静静的躺在院子中央,血液从脑后汩汩流出,染红了旁边的铁锹。
好,真好,我解脱了。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我看见毛毛躺在河底,周围有一群鱼在啃噬着他的身体,他睁着眼睛跟我说:“妈妈,好冷,好疼。”
我要去找我的毛毛,他现在就躺在余家湾的河底。
我走出巷子,穿过街道,下了桥。
毛毛的声音越发清晰:“妈妈,水真的好冷,我的脚趾头、手指头,我的脸和眼睛,都好疼。”
我要抱抱他,我要将他抱进我怀里,我要亲着他的脑袋说:“不怕,妈妈在。”
水开始没过我的膝盖、大腿、肚子。
水真的好冷。
毛毛,妈妈来了。
3-1、成人
我属于这条河,这条河也属于我。
我在这条河里生活了多久,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造物主跟我说:“你世世为鱼,也该腻了吧,去跃龙门吧,你该去人间游历一番,体验一世人类的生活。”
我并没有觉得腻,因为我的脑容量太小了,记不住太多东西,也没有复杂的感情,我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在河里游来游去就是我日复一日的内容。
可是我觉得我该去看看人世间。
我在无数人的梦里穿梭,寻找着我的有缘人。
在她们的梦里,有时我是龙,有时我是蜘蛛,有时,我是悬在空中的太阳,有时,我是挂在树上的苹果。
但那些都不属于我,我的意识无法和那些物体结合,只能短暂停留。
只有在她的梦里,我还是我,一条河鱼。
我不知道疲倦的在河里巡游,对遇到的每一个意识说,我找到了我的有缘人,我要去人间看看。
虾类、泥鳅、鹅卵石、水草,你看到的或看不到的,都有可能是意识的载体。
他们有些曾去到过人间几世,有些则和我一样,世世都为同一形态。
一只大着脑袋的河虾跟我说:“龙门真的很难跃过,我经历过一次,淌过河谷的时候就呼吸不了了,我都没看到龙门就掉头回来了,还是做一只虾来得简单啊!”
路过的泥鳅扭动着身子,不屑的说着:“那是你找错有缘人了,只要有缘人找对了,跃门成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我好奇的问道:“是吗,找对有缘人就能成功跃过龙门吗?”
泥鳅得意地看着我:“那当然,我曾在人间游历过,成人是最简单的,难的是成人后的过程,人类的社会秩序真的是太复杂了,我在中年时终于受不了了,找了一栋高楼破坏掉载体,才灰溜溜的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