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竟是我亡妻(217)
“唔。”
他那连徒手握住息冰剑,伤势无法愈合都没皱一下的眉头,缓缓收拢。
在万苍眼里,说不清楚这件事,比受伤更为重要。过卿尘没有通过任何渠道,了解到主神相关信息,受到天道的制约,他无法将实情如数相告。
“……算了。”
“现在再跟你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了。”万苍的尾音逐渐低沉,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几乎成了颤抖的气音。
往日不可追,他想解释的,以及不想过卿尘误会的,唯有这件事,但这几句话一出,几乎已经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过卿尘始终一言不发,只用剑指着他,万苍的桃花眼中倒映着这幅景象,眸光逐渐暗淡,脑海里浮现出千万言语。侥幸的、气愤的、悲伤的、心怀希冀的……过往无数种情绪交织,汇聚成为最终的念头——
是啊。
本尊就是魔,怎么了?
就算重活一世,拥有了仙门弟子的身躯,继承了主神的意志,也抹不去曾经为魔尊,而今仍然魔性深重的事实。
人有七情六欲,当恶欲驱使之时,执念便成魔。古往今来的堕魔者,哪个不是不是经历了八苦,拼死都要向世间讨要一份答案,最终仍然不得善终?
生而为魑魅,无法掌控自己生死,何其可悲;生而为人,被逼到山穷水尽的绝境,从此无法保持人的身份,何其不幸……
但本尊能怎么办呢。
就算是重来一次,十次,千千万万次,万苍自认为做不到放弃。因为他的执念,是对生的渴望,是对世间的眷恋,是对那唯一一抹光的执着。
但这束光,不再会再照耀他了。
从知道过卿尘的身份开始,万苍就隐约预感到了结局,偏生蠢得可笑,期盼着那人能够冠上师尊之名,拿回曾经失去的记忆,如同往日在茅草屋里那般,像小白蛇一样纯粹地对待他,相依相伴,终此一生……
如今看来,那些记忆不过是黄粱一梦,唯有恐惧、痛苦和执念,才是刻骨铭心,最为惊心动魄的存在。
“——我没有夺舍。”
万苍无力地添上这句话,没放过眼前之人任何表情变化,企图从这张漂亮至极的脸上,品尝出一丝一毫的温情。奈何过卿尘眉峰压得极低,眸中是化不开的霜雪,再无半分昔日美好的踪迹——如此一来,他就知道那人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
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被自己亲手磨灭。
过卿尘不相信他。
……仙君怎么会相信魔尊呢。
万苍低低一笑,嘴角翘起个弧度自嘲的弧度。虽然他很想问一句“到底怎么了”,但不过一会儿时间,便隐约猜出对方为何瞬间变了脸——无非是慕沧岚用某种方式重现了他的过往,让过卿尘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位魔尊,杀了什么人,杀了多少人,其中有多少是表面无辜之人。
你们仙门中人啊……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麻烦。
万苍倏忽松开手,后退几步,盯着苍白掌心不断溢出的鲜血,望向过卿尘,缓缓开口:“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你杀我全家,我便送你全族下地狱,唯有没完没了的报复与斗争……”
“——这样简单的道理,仙君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凡人所在的地域经常出事。
比如,手无缚鸡的穷酸书生,只为挣取功名,便想把妻子献给好色的官吏,最终成为杀妻害子的恶人;比如,年迈体弱的老人,为了多活几岁,便求神拜佛,找来邪门歪道,最终害了全家性命;比如牙牙学语的婴儿,在穷困潦倒的家庭里长大成人,因生活不顺而心生怨怼,最终成为手刃父母的畜生……
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
就算不提凡人,生活在新盛时代的修仙者们,为了分配不均的修行资源大打出手,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
至于他为何要报复,为何要杀人,为何要死皮赖脸地待在过卿尘身边……
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没人会听魔尊的诉苦,更没人会理解弱小者从底层爬至最高的心酸与不幸。
事已至此,万苍无可辩驳。
那点相对微末的苦衷,破败不堪的生活,一路坎坷的命运……早已被十年前的冷风给吹散了,就事论事,结果就是:他杀了人。在过卿尘这位仙君的眼里,有无数不该丧命的人,因他而死。
息冰剑没有再朝前递出。
过卿尘愣在原地,盯着剑上的鲜血,竟然十分诡异地发起了呆,表情变幻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苍随便捡了几句过卿尘不爱听的人间与仙门的真相来说,剑刃这副模样,便轻轻地笑了:“仙君,说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不敢正眼看我?这样的话,我可要误会了。”
他没有动用混沌之力,没有治愈受伤的手掌,没有再辩解什么,但始终不肯向前一步。
误会什么?
自然不可能是“爱意死灰复燃”,太过狗血;也不可能是“师徒情谊绵绵”,简直搞笑;而是“众生皆苦”,过卿尘从万苍这一番挖苦的话语之中,反而看见了成千上万,受苦难之人的影子,心生怜悯之意……
过卿尘觉得本尊“可怜”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万苍笑出了声。
但本尊最不需要的,便是旁人施舍的情感,还是在这般情况下产生的!
没意思。
说实话,本尊该回魔域看看了。
见人还笑得出来,过卿尘终于回过神来,问道:“……你笑什么?还打不打了?”
这般场景,这样的气氛,有什么值得笑的吗,魔尊当真是脑子烧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