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143)
“小史,现场勘验一般都是三人到场,怎么这次只有你来?”
“能有我来就不错啦,”史明撇了撇嘴,“别提了,贯检你来这几年应该也有体会吧,东埠和别的地方正好反着,每年一入冬犯罪率就走高,从抢劫到殴杀到纵火巴拉巴拉净出幺蛾。局里编制有限,人手永远不够,这不,我这么大一伤号,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出院重返工作岗位了。噢不过,其实关哥也来了,只是他得先查看尸体情况,所以才没跟我一起上来。”
一旁王久武从刚才起就想知道史明嘴里的“伤号”是怎么回事,但眼下的情况不适合插嘴多问。于是他默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史明,却并未看到这人身上有什么明显外伤,不免更加疑惑。
感知到青年的目光,痕检员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注意力很快被自己的新想法分散。“哎呦,正好正好,”抱怨完后,史明接着将现场速记本塞给了贯山屏,“贯检,幸亏你在,不然表都没人帮我填。那俩刑侦的大老粗我可不放心,就麻烦你啦。”
“但我——”
痕检员已经扯着警戒带拐去了别的地方。
检察官只能咽下婉拒的话,依言打开这个蓝色的文件夹。
首页表格的表头正中,方正印着一行铅字,“现场勘查记录表”。
检察官忍不住摩挲了一下纸面。同样的通用打印纸,光滑薄软,但对这个男人来说,现勘记录表的这份触感远比冷冰冰的报表公文来得亲切。他为此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拿起笔,准备在记录人一栏工整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束光照了过来,映亮了表格上等待填写的区域。
于他身旁,褐眼的青年正举着手机,对上贯山屏的目光时微微一笑。
另一边,核心现场封锁完毕之后,史明正式开始现场勘验。
划定勘验范围、确认勘验重点、拍照固定现场,痕检员熟练地按照规定动作开展工作,并很快在血泊间定出了一条对现场破坏最小的临时通路。逐处摆下的标号牌亮黄显眼,一路通向躺卧在地的主鼓和周围散落凌乱的衣堆。
“脚印相当杂乱,当时起码有五六个人在场。”
史明边取出足迹尺,边对守在警戒带外的郑彬说道,“其中有一个人鞋码明显偏小,而且鞋有浅跟,我怀疑是名女性。”
郑彬忍不住提醒他一句:
“别忙着辨认足迹,你先找找有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这样能节约时间,你那边勘查现场,我这边核验尸源,咱们同步进行。”
“知道啦,我干这行都七八年了,还用你教嘛。”
痕检员蹲下身,在衣裤鞋袜堆里翻找起来。
他很快便有了收获。那条黑色长裤的兜里揣着手机钱夹,一张身份证好端端地收在钱夹里面,证件照上的男子平头长脸戴副眼镜,旁边印着名字:李启明。
“李启明?”
郑彬把史明报出的这个名字发给队员,同时在脑海里翻阅自己近段时间的记忆,“耳熟,绝对刚在哪儿听过——诶,跟咱们对接冬节庙会治安任务的巨鲲街街道办联络员里,是不是有个人就叫这名儿?”
“是有这么一号人,我还留了他的联络方式,”顾怀天说着调出手机通讯录,“李启明,巨鲲街街道办事处城市管理办公室科员。”
“打他电话。”郑彬果断道。
顾怀天立即按下通话键。
数秒之后,铃声响起,正来自被痕检员装在证物袋里的那部手机。
鼓楼二层一时沉寂。
郑彬闭了闭眼睛,“阿天,待会儿跟老关会合后,通知李启明家属到时去殡仪馆辨认尸体。”
他将夹在指间的烟叼进嘴里,无言地干吸一口,接着从警戒带旁离开,转换心情,走去了壁画边上。
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上面的涂鸦,郑彬接着又把顾怀天唤了过来:
“阿天,你也来看一下,墙上那堆鬼画符是不是跟1401室客厅墙上的一样?”
“是有些像,”实习警察也眯起眼,“但师父,我也不懂德语什么的,没法确定啊。”
“好吧,看来还得麻烦凌凛一次。”
郑彬说着就要掏手机拍照。
贯山屏立刻从旁伸手按下了他的手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贯检,要是去语言学校请德语老师翻译,等程序走完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我能看懂,”检察官回答,“我读研时学过德语。”
“德语您也会?”郑彬惊讶道,“我记得以前有那么几个案子里您还翻译过法语和俄语来着,靠,您读书的时候直接住图书馆里吗?”
“想着工作时说不定会用上,就多学了些。”
刑警咋舌,“您当检察官屈才了。”
贯山屏的语气变得有些不悦,“我可能会去某个律师事务所作顾问,不过那要等退休之后。”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唉,算了,越解释越黑。还是请您大概说说,那堆鬼画符都写了什么吧。”
“似乎是宗教题材的赞美诗。”
边在心里默念,检察官边出声讲道,“诗中描写的主体是一个‘神’,或者某种等位的存在。祂从星空降临到深海,然后便一直沉睡,但祂——”
“稍等,您稍等,”郑彬听出不对,打断了贯山屏的解说,“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他打开手机,亮出一张截图。
“就是这首诗,对吗?”
截图中,自凌教授那边发来的对话框里,附有这么一段短诗:
【自那星辰,降临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