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不将(125)
闻人珄笑了:“之前在水洞里,我冲上去抱你,你是不是吓到了?”
“我、我......我很、很......”张错不敢眨眼睛,生怕这是做梦。
他在做什么梦啊?他一个不人不鬼的,还能去天堂吗?他还敢这么想吗?
张错:“我......我很、开心。”
闻人珄嘴角的笑收敛一点。他摸着张错左边脸上错杂的黑色纹路,没说话。
张错有点受不住了,镇魂咒发作,他浑身的血脉都在疼,魂魄仿佛正被一股冰冷的力量疯狂撕扯,可眼前这人......这人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折磨他?
他折磨他,折磨了两辈子。他十三岁进闻人家,至今七十九年,还不够......
太疼了。连带着对这人的那份心思。那份沉在地狱里也不愿意死的心思——生生剧痛,撕心裂肺。
张错忍不住红了眼:“你到、你到底......”
他磕磕绊绊的话没有说完。
闻人珄捏起张错的下巴,毫无征兆地吻了上去。
他目的明确,舌尖轻易撬开张错的齿关,感受到灼热的口腔。
②
张错第一次对先生生出不一样的心思,是他进闻人家第三年,他十六岁。
少年尚不开窍,对心中旖旎的东西还摸不透,只是隐隐约约,细细痒痒,知道有迹可循。
十六岁的张错已经出挑。他个子拔高一大截儿,闻人听行再不用低下头看他。
少年那一张冷白脸皮儿也越发俊俏。要说闻人先生的确眼光独到,他押得非常对,张错真真是朵美人胚子。还是一朵大美人。
他事事围着先生打转,很自然地就学先生留了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
长发常用一根坠着细红流苏的黑皮绳高高绑起,少年身板挺拔,肩宽腰窄,眉眼深邃,冷白高挺的鼻梁如耸起的小雪山,鼻尖独独点缀一颗小黑痣,是雪山顶一朵怕光的小黑莲,惹人稀罕。
他淡红色的嘴唇略薄,对旁人不常笑,但碰上先生,嘴角总乐意轻悄勾扯,同时一双狭长眼中光亮放软,和他周身偏冷的气质形成鲜明对撞,譬如那隆冬遇了春风,长夜撞见黎明。
“隆冬遇了春风,长夜撞见黎明。”
这是闻人晓眠形容张错的原话。
大小姐近段时间不知吃错几门子邪药,一头扎进书房看了不少酸诗软语,从头发丝到脚趾皆被熏染,可惜肚子里底蕴贫瘠,妄想装腔作势,就吐出这么一句。
闻人听行听得直皱眉,随手赏她一个脑瓜崩儿:“你说的什么啊,不着四六。你这功课算是完了。”
闻人听行:“阿错就是笑得好看而已。”
“真不是!”闻人晓眠严肃反驳,“他对我就从不那么笑,真的,他对我笑得特别敷衍,眼里的光都不会流动的。”
“什么玩意?”闻人听行诊断她魔怔,“还光流不流的,你赶紧哪凉快哪里待着。”
他虽有学识,也尊学识,但自个儿着实匹配不来那文人酸软的一套,更听不得她这不三不四的蹩脚玩意。
“......反正和你说不通。”闻人晓眠叹口气,又小声嘟囔,“不过阿错是真好看啊。”
她啧啧:“当年你收他的时候,我是真没想到他能这么好看。”
闻人晓眠忍不住继续夸:“我以前觉得,男人里,先生你就是顶俊的了......现在......倒也不是说你不顶了吧,就是......”
闻人晓眠琢磨半晌,想了个最贴切的形容:“阿错像个妖精,能勾魂。”
她打一响指:“天上掉下个张妹妹!”
“啧。什么张妹妹。”闻人听行挑眉,“他脸皮薄,你少扯淡,净编排他。”
“行行行。”闻人晓眠懒地跟他说,“反正人家是你的心肝宝贝小美人,我哪里敢呀。”
说完朝闻人听行一吐舌头,阖楞个眼儿,转身颠儿颠儿地跑走了。
闻人听行:“......”
闻人听行暗道这丫头大体是被他养痒性了,干脆不管了罢,等她再过两年嫁人,让她夫家好生磨她去。
闻人听行正无奈,院子外传来脚步声,张错从外面走了进来。
闻人听行抬眼一看,少年在太阳下,全身裹有一层暖茸茸的光,他手里捧着一盘子还冒热气的牡丹酥。
“先生。”张错在闻人听行跟前站下,把手里的牡丹酥放去桌上,“刚做好的。趁热吃。”
张错早改称老管家一声“师父”,这三年除了从老管家那儿学来些功夫,还非常精湛地学了这牡丹酥的手艺。
原因自然是一点——先生喜欢,总吃不厌,他当然要好好学。
闻人听行捏起一块,吹了两回,咬一口,满嘴酥,酥得掉渣,入口软化。他嘬着甜味称赞道:“做得越来越好了,已经能赶上你师父了。”
“真的?”
听先生夸奖,张错眼睛一亮,露出笑来。
那一双浓黑的眼瞳扑进日光,像一块明媚的曜石,斑斓着象征生命的细腻纹路,他眼里这光是活的,活灵活现地在雀跃欢喜。
——这就是所谓“流动的光”?
闻人听行愣了愣,缓缓打量过张错的脸,默了片刻,低声说:“隆冬遇了春风啊......”
张错一怔,而后轻微皱起眉头:“是不是、晓眠!先生你!......”
“哎呦。”闻人听行捡了乐,“那个不害臊的丫头,还真对着你这么夸了。”
“......先生......”张错的耳廓已经红了,他耷拉下眼皮,瓮声瓮气地说,“先生、是不是......是不是也觉得......觉得,我、长得像、女人?”
“......怎么会。晓眠叫你‘张妹妹’也不是那个意思,她是夸你好看,可惜嘴不着调......”闻人听行伸手,扯着张错的长马尾,将人往跟前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