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不将(225)
“我告诉自己,我最怕的是你死。是你受伤。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我不敢相信。”
他摸张错高挺的鼻梁,如同摸自己软肋上的倒刺:“我真的不敢信。”
“阿错,我到底是......怎么做你先生的?我怎么会,让你受那种苦?......”
②③
“我怎么能......我对不起你。”
闻人珄垂下手:“什么巫主,什么人间的鬼神。我让你跟着我,却护不了你。”
闻人听行该有多自以为是?闻人靖坤说的没错,他不过是个喜欢扮救世主的人。他用功德与巫族的大义来掩饰孤独。他怕死,他怕一个人,他怕寂寞。所以他留了张错,纵容张错爱上他。以照顾张错为借口,实则为他那短暂的生命找来一丝温度。
可终究,他是走得干净,张错却要浮浮沉沉,在疼痛里翻来覆去,永不超生。
而这多年的辛苦,明明如何形容也道不尽,张错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早就、不疼了。”
他抓住闻人珄的手:“地狱,远没有、人间好。”
注视闻人珄的眼睛:“听行。”
闻人珄呼吸一窒。
“听行。”张错慢慢地说,“我是一个、很卑微的人。我没有、好的出身,一句顺畅的话、也说不出。当奴隶,主子不稀罕。就连娘亲、都不要我。我比那、地上的泥土、还不如。站在高位的人,谁都不会懂。不谈自我,那个世道,我甚至不能、做一个人。”
“我比、草芥低贱,唯一的幸运,就是......遇见你。”
“你救了、我的命。你是我的、恩人,你是我的、爱人,我的......神明。”
“你教会我、太多东西。是非善恶,人情因果。你让我明白,有人疼、有人宠,是什么感觉。”
“我卑微、又卑劣。我自诩精明,其实、一直、在你面前、装乖、装可怜。因为我知道,我知道、你心软,你善良。只要、讨你喜欢,你就会、就会对我、越来越好。”
张错磕磕绊绊地一直说,闻人珄的心肝脾肺也磕磕绊绊地一直疼,他从没听过张错说这般独白,这让他害怕。害怕极了。
“别再说了。”闻人珄甚至想捂住张错的嘴。
张错摇摇头:“我爱你,是我做的,最值得的事。”
闻人珄攥住张错的衣服:“别再说了!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还知道什么?你都告诉我吧。”
他几乎是哀求:“我求求你了,你都告诉我,我没有记忆。”
闻人珄突然嘶吼道:“我没有记忆!你告诉我!”
“先生。”张错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当年,是我错了。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张错的声音忽然拉远,像飘了起来:“谢谢你。一直、这么信任我。从未、戒备我。”
“......什么?”闻人珄身子一晃,顿觉一阵头晕!
他抓着张错,视线慢慢模糊,闻人珄想起刚喝的那杯水:“那杯水......”
委屈胀起来,快撑破身体,闻人珄不敢置信地说:“你......你居然......算计我?”
他真想一口咬死张错,奈何浑身虚软,视线一黑,倒头栽进了张错怀里。
……
……
。
金城。郊外荒山。
夜风变厉害了,山顶的树枝被吹得东摇西摆,像一簇簇张牙舞爪的恶鬼,发出邪恶的龃龉声。
闻人靖坤一身素白丧服,血红的双眼弯起来,眼底蓄藏精光。
“孤魂野鬼,该去荒山野岭。你能听懂程橙的话,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闻人靖坤语调上扬,望向对面的人,心情很愉快,“张错,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张错沉默着,拔出腰间的瑰金短刀,一步一步走上前。他抬起手,将刀刃架在闻人靖坤脖子上。
“唔......”闻人靖坤歪头,“我等了你很久,丧服都冷透了,你却用刀对着我。听行就是这么教你的?”
张错皱了下眉,手中短刀抵得更紧:“少废话。”
闻人靖坤发出一阵低笑,喉结磕着刀刃鼓动两回:“张错,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我们俩之间,不必这样吧?”
“你过来,是有话要问。”闻人靖坤说,“我找你,也是有话要说。”
又僵持一阵,张错放下刀子,开口说:“七十多年前,封印、将破那天,我就在鸣沙山。”
张错:“我知道,那下面......是什么。”
闻人靖坤突然大笑:“别人只知道,鸣沙山有封印,却不知那大印下的东西越发强势,千百年来,始终冲击封印。历代巫主一个比一个命短,有多少是为它耗尽心血?这便是巫族的宿命,亦是使命。”
闻人靖坤:“鸣沙山的大印,是上古战神火凤丹乌所作,而丹乌归天之前,还留了一滴血泪,既是护佑人间的承诺,又是......”
闻人靖坤停顿片刻,打量张错的脸:“又是封印的阵眼。”
“丹乌血精凝聚神力,作阵眼,是镇守的关键。上古封印,万岁轮转,自有异动之时,多则几百年,少则几十年,大印每每异动,巫主便借阵眼之神力,以灵台刑火重固封印,大印便又成。”
闻人靖坤:“丹乌血精是一个大秘密,与刑火印共鸣,只有历任巫主代代相传。若不是当年我家破人亡,一心求死,在鸣沙山得救后偶然发现,我也不知道,所谓万世称颂的巫族,居然只是天神的棋子。”
“得救?”张错像听了笑话,“你现在这样、也叫得救?”
“我现在如何啊?”闻人靖坤饶有兴趣地问,“你说我,那你呢?张错,你觉得,你现在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