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不将(256)
闻人珄:“他害过弘洲,害过我父母,但唯独没有直接伤害我姐。”
声音低落几分:“去鸣沙山前,我姐怀孕了。他对付我姐更容易。孕妇只要受到点惊吓,就会影响胎儿。”
闻人珄轻叹道:“但是他没有。”
闻人珄想起了闻人英洵,以及闻人靖坤那一身不染煞气,不沾尘埃的白色丧衣。
世上黑白没有泾渭分明,最伟大的牺牲包藏私心,最肮脏的罪恶掺杂圣洁。
人性便是这人间最大的谜。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姜邪说道,“反正现在一切都好,不就行了。”
闻人珄笑笑:“对。活得潇洒,才能快/活。”
“不过......那鸣沙山那大印......”姜邪顿了顿,“真的不会再出事了吧?”
闻人珄想了会儿,语气平淡:“世上总有怨念,便总有屠神。”
他又说:“世上总有善念,便总有火凤丹乌。”
对面的姜邪“呿”了声:“你们大人物说话就是讨厌。一套一套的。”
她调侃说:“自从你拿回魂根,恢复上辈子的记忆,我就觉得你更难搞了。”
“是吗?”闻人珄又笑。
“是啊。”姜邪大声说,“精得像个猴儿一样。”
闻人珄:“猴儿不好看,我才不是。”
姜邪:“......”
姜邪默了默:“行了,不跟你贫了。我就是想告诉你,阿错哥哥今天回去。算算时间,现在他应该到你家门口了。”
闻人珄垂下眼睛:“阿错的身体已经没事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但献祭耗了他许多元气,他去鸣沙山之前,身子也一直没有养好,就算受了神光复活,也要好生将养。”姜邪压小声音道,“你可别欺负他啊。”
“我才不舍得。”闻人珄挂断电话。
他坐在车里跑了片刻神儿,才重新发动车子,将车开进地下车库。
把车泊进车位,闻人珄没有立即下车,而是打开车前兜,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鸣沙山一战后,闻人晓眠塞给他的。晓眠说,这是张错托她送的,要等一切尘埃落定,再给他看。
当时闻人珄就明白,这大概是“遗书”那类东西。是张错献祭以后,才敢对他说的话。
闻人珄打开信封,小心地将信纸展开。
张错的字是他上辈子亲手教的,写得很漂亮。不过没有他的字洒脱,反而有些一板一眼的认真。
闻人珄指尖触摸那笔划墨痕——
先生,我想跟你说一声抱歉。不论是七十年前那天晚上,还是如今。
我为我的卑劣道歉。我有罪孽。恳求你原谅。
我生来低贱,不配大义。为你死去,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谢谢你,带我来人间走过这两生。我很爱你。甘之如饴。
不想你忘记我,但不忍你总记得我。慢慢地忘了我吧。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是我最后的私心。恳求你宽容。
。
闻人珄将信件迭好,重新装回信封。他把信撇到副驾驶上,仰起头,揉了揉干涩的眼皮。
——早有预谋的离别,伤人最痛。
“酸话。”闻人珄低骂道,“就是个混蛋。”
他又在车里坐了很久,坐到一双腿都麻了,才开门下车,往家里走。
张错果然就在他家门口。
还是闹那副倒霉洋相。
凭张错的本事,进门轻而易举,但他非得蹲在门口,像只没人要的小狗,仰起头,红着眼眶巴望你。
闻人珄走到张错跟前,低头与他对视。
“先生......”张错伸出手,抓住闻人珄衣角。
闻人珄脸上没几分表情,淡淡地说:“你是不是又要问我,还要不要你?”
张错愣了下,松开闻人珄的衣角,站起身:“先生。”
他瓮声瓮气地说:“我没想、那么问。”
“那你想问什么?”闻人珄双手抱胸看着他。
“我......”张错低头,抿了抿唇,“一个月了。你都没有、去神农、看我......”
闻人珄突然上前一步,掐着张错的下巴,抬起他的脸。
他盯张错这低眉耷拉眼的小模样看了会儿:“真别说,你这副惹人怜的样子,我是真受不了......”
闻人珄忽然叹口气,他放开张错,擦过张错肩膀,掏出钥匙开门。
门一打开,黑莲花和白娘子两只孽畜便双双拱出脑袋,闻人珄挑起眉梢,冷冷扫它们两眼刀,两只孽畜脖颈一缩,立马腚碰腚,各自找个角落昧着。
闻人珄心情极差,连两团毛球都能感觉出来。
闻人珄进门,在玄关换好拖鞋。他没有回头看张错,径直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但他没有关门。
张错在门外犹豫片刻,走进屋内,换下鞋,转身关上门。
白娘子和黑莲花一人一处墙角,转悠四只水灵灵的漂亮招子,大气不敢出。
张错喉结滚动两回,走来闻人珄跟前站住。
“姜邪说,前两个月、我夜里睡着,你就会来、守着我。”张错轻声道,“但是、我一醒来,我就、找不到你了。”
张错:“而、第三个月......”
他皱起眉头:“你、来都不来......”
“你是不是......还在......”张错眼睛一下就红了,脸色脆弱得似乎一抹就能碎掉,“还在、生我气......”
闻人珄手肘撑着沙发,安静地注视张错。
“我问你。”闻人珄声音有点哑,“你献祭的时候,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
“当时我抱着你,你在我怀里说,我会过得很好。”闻人珄平静地重复,“你说,我有家人,有朋友。我还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