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不将(36)
闻人珄瞪张错:“谁给你的资格?”
“对身体、不好。”张错柔和地说。
闻人珄没接话,露出非常不满的表情。
“你生气了?”张错轻轻地问。他所有言语都那般温柔小心。
“你指什么?”闻人珄说,“如果是你擅自下车的事,那还不至于。”
张错安静地看闻人珄的侧脸,心想——他这样是为了林娜。
这人有情有义,身边的人死于非命,他定会难过,会生气的。这无可厚非。
可张错却忍不住比较——这人现在会为他生出这么多情绪吗?他在他心里,会更重要吗?
他觉得,不会。
所以,他甚至拧巴地不想安慰他。可看他继续难过,张错的心就像被刀绞一样。
张错愣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没法再看闻人珄了。
——先生不是这样教他为人的。
他果然不是个东西,居然和枉死的人争风吃醋。
他心眼黑。地狱的黑。他配不上先生,对不起先生。
可哪怕是这样......
说来笑话。地狱之人,妄想要光。
“张错,你今天为什么非要跟我过来?”闻人珄突然说话,打断了张错的心思。
张错默了默:“我只是......”
“只是想跟在我身边?”闻人珄一连三问,颇有点咄咄逼人,“见我状态不好,你只是担心我?”
张错呼吸一滞。
他静静地和闻人珄对视,眼中没有丁点波澜:“你想说什么?”
闻人珄感觉到心跳加快,胸口揪得很紧。
那四起凶杀案不合常理。既然不合常理......最不合常理的,现在就站在闻人珄对面。
“我问你。”闻人珄说,“巫族有什么术法,能让人乖乖听话吗?”
闻人珄:“比如说,如果有人要打我,杀我,我也会老老实实,不反抗,不吭声?”
“你为什么、这么问?”张错的声音沉下来。
他慢慢咬住下唇:“林娜、是怎么死的?”
“你怀疑......”张错的声音微微颤抖,藏着委屈,“你怀疑、是我做的?”
听他这么说,闻人珄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的问话对张错来说,可能有点犀利。
闻人珄盯着张错看了会儿,忽然伸出手,拽住张错的衣袖,把人拉近一步。
他不是第一次看张错低眉耷眼了。只不过这次,应该是张错最伤心的一次。
闻人珄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间眉头紧锁。他犹豫片刻,最终伸出手,食指从张错眼梢轻轻扫过,带下一点水汽。
“你是哭包儿变的吧?怎么动不动就湿眼睛?”闻人珄搓搓手指。
“风吹的。”张错闷声说。
“哪有风?”闻人珄觉得张错这别劲儿新鲜,有点好笑,“我怎么没感觉到?”
他还真的短促地笑了下:“张错,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说过是你做的吗?”闻人珄的语气非常认真,“我没有。我没这么想。”
“......真的?”张错喃喃地问。
“真的。”
“我、我说过的。”张错一字一字地说,“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做让你、讨厌、的事。”
闻人珄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张错的确没害过他。可张错对他不够坦荡。
闻人珄真的没怀疑张错是凶手。他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张错来到他身边,他就知道不对劲。
闻人珄仰起头,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睛。
过了几秒,闻人珄从树上直起身,忽然话锋陡转,没头没尾地问:“你说人死了以后,魂魄会立刻被捉去阴曹地府吗?还是能在人间游荡几天?”
“我不知道。”张错平淡地说,“变成、死魂灵之前,我不记得了。”
张错:“行走阳间,不带、阴间事。”
闻人珄扭脸和张错对视。
张错的双眼,如漆黑的死水——悲哀,一动不动。那目光里没有活的东西,不断在下沉。
闻人珄的心忽然平了,那些剧烈的愤怒,鼓噪的悲伤,都随着张错的目光慢慢沉下去。下沉,永无止尽地下沉,沉到没有尽头的深渊。
死亡是荒芜。长生是荒芜。相比之下,只有尚没死亡,亦不拥有长生的“活人”,还算得上扎实吧——毕竟,“活人”的痛苦很富裕。
闻人珄的手伸进衣兜,捏了捏兜里的烟盒。他对张错说:“回家吧。”
①〇
尸检做完后,林娜的尸体被火化,下葬。
闻人珄穿上一身肃黑,去参加葬礼。
路过花店,他停下车,想进去买一束花。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一定要买白菊的,就算不买白菊,最起码也应该买白玫瑰。
但闻人珄在花店里转了一圈,竟随手挑出一支新鲜的红玫瑰。
他转脸对花店店主说:“麻烦帮我包起来。”
“送女朋友?”店主是个面相和蔼的中年男人,接过花,朝闻人珄笑。
“不是。去参加葬礼。”闻人珄说。
店主愣在原地,发现对面这位面容俊好的客人的确穿了一身黑。可是......去参加葬礼买红玫瑰?这不仅不礼貌,而且非常荒唐。
但收钱卖货,店主不是个八卦多事的人,只能满腹狐疑地把红玫瑰包好,并用惊讶的目光送客。
这朵红玫瑰的确荒诞离谱,万分不合时宜,任谁看了都很难顺眼。
闻人珄到墓园,拿着它走进,孟弘洲迎面见到,差点张嘴骂出来:“你胡闹什么?”
孟队长近日重案缠身,睡眠不足,十分烦躁。他指闻人珄手中那红玫瑰,没好气道:“别的不说,林娜的父母在女儿坟前哭掉了半条命,看见你这东西,还不得当场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