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不将(72)
闻人晓眠瞅了眼闻人听行,又瞧了眼张错,不太乐意地点头:“好吧。你想带就带着吧。”
“嗯。”闻人听行笑了,手放到张错头顶,微微压了下。
。
闻人听行这次出门没带几个人,可以说根本没带人。
一行只四人,就老管家,闻人晓眠,张错随行。
闻人晓眠骑了一匹马,闻人听行则和张错一起坐马车,老管家驱车。
车里有碟子甜酥点心,还沏有淡香的绿茶,闻人听行燃起一炉子熏香,像尊佛爷一样坐在那,舒舒服服眯缝眼。
张错坐他对面,从上车到现在小半天了,愣是一个字没说。
闻人听行喝口茶,有点发愁。
小阿错是个惹人疼的好孩子,至于他结巴,这不算个事儿。不过他是真的不乐意讲话。今早那几句是憋出来的,主动说要跟来也是因为害怕被抛下,迫不得已......
——也就是说,这孩子,不逼就没话讲。
按理说十三四的男孩应该好奇心正旺,换了别人,且不说叽叽喳喳像只家雀儿,最起码一定会问这一程去哪、做什么。
可张错没有。丁个词儿没有。
没关系,闻人先生大方。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闻人听行挪动屁股,突然坐到张错身边去,他手里捏一朵漂亮的牡丹酥,二话没说,塞进张错嘴里:“这都出发小半天了,饿了吧?”
“尝尝。”闻人听行说,“这牡丹酥是我最喜欢的,咱们老管家的拿手绝活,就是一个妙。”
张错被喂了满口甜,鼓着腮帮子嚼,黑溜溜的眼睛盯向闻人听行,活像只被揪现形儿的小鬼。
“慢点吃,别噎着。”闻人先生长眼力见儿,又亲手给张错倒来杯茶。
这茶水一递,张错再绷不住,立地蹿起来,吓了闻人听行好歹,差点把茶水打翻。
“怎么了?”闻人听行问。
“使、使、使不得!”张错挣扎着快速咽下嘴里的牡丹酥,“不能、让先生、递、递茶!”
闻人听行叹口气,心说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我不是跟你说过,在我这不用这么拘束么。”
闻人听行好声好气道:“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去过什么样的人家,但你现在在我身边,我不讲究那么多规矩的。”
“你虽然叫我‘先生’,你我有个主仆身份,但那只是个身份而已,不算什么金贵东西。”闻人听行把张错拉回跟前坐下,刻意不着调地说,“昨晚我床分你睡了,人也亲自给你当被子盖,你还不乐意呢?”
不说还好,一提这回事情,张错毫不意外又闹了张大红脸。
张错憋半晌,闻人听行还期待他能憋出句什么来,没成想这熊孩子一抬头,小心翼翼,竟轻轻地问:“那先生......你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闻人听行愣了。
对啊,一个防备到张口就咬人的孩子,从没被厚待过。受了温柔善意,一面欣喜难耐,一面诚惶诚恐。张错大概会想吧——天上的馅儿饼,真的砸到我头上了?就凭我这条贱命?
闻人听行笑容淡淡的:“你说为什么呢?”
张错低声说出想好的答案:“因为先生、是好人。”
“不对。”闻人听行说,“其实我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人。”
闻人听行想了想:“那我换个问题吧。”
闻人听行:“和你一起来闻人家的还有另外四个男孩儿,他们都被分到偏房去帮忙打杂了。虽然也衣食无忧,过得算好,但却不在我身侧。”
闻人听行:“你觉得,我为什么偏偏留了你,没留他们?”
这话问住了张错。闻人听行不知道张错心里有没有想法,但他知道,不论有没有,张错都不敢回答。
果然,张错沉默,没有应对。
闻人听行大拇指指腹揩过张错嘴角,抹掉他嘴边的甜酥渣滓:“不妨告诉你。我呢,就是过得太闷,老管家不好玩儿,晓眠又是个姑娘,今年已经定了婚约,总要出嫁的。”
“我是想说,留个贴心的人在跟前,陪我说说话,能更高兴些,省得每天没什么乐子。”闻人听行又拈起一块牡丹酥,喂给张错,“张嘴咬,慢慢吃。”
张错张嘴咬下一块。
“我选你,是我觉得和你有缘,你是那里头最可爱的。”闻人听行直视张错的眼睛,“我对你印象好,喜欢你。”
“咳咳咳......”张错呛得一通咳,不禁弯下腰。
闻人听行顺着张错后背:“小心点。”
“先生......咳......”张错用袖子快速抹了下嘴,他再看闻人听行时,眼睛有些红,“先生......”
“嗯。”闻人听行应一声。
“那先生......”张错说,“先生......你是、第一个。”
张错:“我知道......我阿娘、不喜欢、我。”
“我一出生、她就、恨我。”张错抿了抿唇,“她说过、说过的,说我、不该留。”
闻人听行没吭声。
“后来、也没人、喜欢我。”张错继续说,“因为我、我、不听话,出身......又不好,还......说、说不利索、话。”
张错:“所以先生......先生,是第一个,喜欢我的、的人。”
闻人听行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问:“那先生也是阿错第一个喜欢的人吗?”
张错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是。”
他小声说:“......不是......”
“那你第一个喜欢的人是谁?”闻人听行揽过张错肩膀,把他抱进怀里——真单薄,消瘦,但骨头硬,硬得像支横八叉的钢岔子。昨夜他就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