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不将(74)
先生看过来时,笑颜晏晏,眼中拘着散淡的光彩。张错一时鬼迷心窍,邪祟上身,竟恍惚觉得先生似乎有一股子魔力,像个坠落人间的邪灵,能勾人心魂。
张错甩甩脑袋,暗骂自己荒谬:“先生。”
他从床上坐起来。
闻人听行朝张错招手:“下来吃点东西。”
闻人听行:“睡久了,你一定饿。看你睡得香,晚饭就没叫你。你还想吃什么,跟我说,我让人给你做。”
张错麻溜从床上翻下来,套好鞋子,凑来闻人听行跟前:“不用。牡丹酥、就好。”
闻人听行于是拈起一块牡丹酥,喂到张错嘴边:“慢慢吃。”
张错坐到桌边,捧一块牡丹酥一口一口啃。
他啃完一块,闻人听行又给他续上一块,等他第二块差不多吃完,房门被叩响了。
“请进。”闻人听行朝门说。
“先生,您要的酒。”是店家过来送酒。
一小坛酒,为农家私酿的那种土酒,小土坛子虽然粗糙,但瞧着可爱,胖嘟嘟,将将仅有一只巴掌大。
酒虽不多,耐不住酒香浓郁,店家一拨开盖子,一股浓辣的酒味兜头冲来,张错鼻子动了动,没忍住,扭过脸捂嘴打出个喷嚏。
这一下可好,牡丹酥的渣滓喷了满手。
“哎呦。”闻人听行好笑地扯过桌边手巾,按进张错手心,“小脏鬼儿,快自己擦擦。”
店家见状也笑:“我们家这酒是特色,叫铁娘子,劲儿可大了,难怪他受不住。”
“他年纪小,还没喝过酒呢。”闻人听行说。
“怕不是还没睡醒,熏得更懵了呢!”店家脸上有笑,又应和上。他对张错说,“你来的时候就是你大哥抱你进来的,睡得那叫一个香,你大哥可真疼你,都不舍得碰着你一下。”
大哥?抱?
张错瞪半晌眼,猛一激灵——这大哥......说的莫不是先生吧?
肯定是先生啊!
老管家能当他爷,闻人晓眠是位娇滴滴姑娘,要唤一声“大哥”,那只有先生了。
他居然......居然是被先生......抱进来的......
“轰”一下臊上头,张错脖颈红了。
闻人听行瞧见想笑,指了指张错的脸蛋。
张错怔愣片刻,忽然猛地捂住脸——该不是脸上还有睡出来的印子吧?
店家“噗”一声乐出来:“别臊,没印子,你大哥逗你玩儿呢。”
闻人听行低低笑出声,那声音沉沉,像一块经年累月活满苔的石头,磕响深邃的水底。
张错被这笑声吹了耳朵,耐不住全身都跟着热起来。
小屁孩儿一枚,忒好逗弄。
闻人听行摇摇头,伸出一根食指,不轻不重地在张错额头上点了两下。
这两点,宠得紧。
张错杵在一旁,不吭气儿也不动唤。
店家看好了热闹,被酒香冲上,好言提醒道:“先生,您要是酒量一般的话,千万别贪杯,这酒劲儿大。”
“嗯,谢谢。”闻人听行朝店家点个头。
店家礼貌地退出屋去。
屋门关上,闻人听行立马端起酒瓶,他没稀罕拎手边那白透的小瓷杯,全当店家方才放了个带响儿屁,仰起头一口气干掉半坛子酒。
放下酒坛子,闻人听行舒服地呼出一口辣气。
“先生、酒量、很好?”张错不自觉皱起眉头。
“一般。”闻人听行说,“不差就是了。”
闻人听行歪过脑袋,杵下巴颏瞅张错:“看我们阿错这眉头皱的,刚才我在店家面前开你玩笑,你生气了?”
张错没立时应声。他犹豫片刻,上前一步。
张错的手指先在自己裤子上搓了两下,然后抬起手,拉上闻人听行宽大的衣袖:“没生气。我皱眉、是因为、店家说酒、劲儿大,不好、喝那么快。”
“唔......原来是担心我啊。”
闻人听行说:“没事,喝的不多。你看这瓶子才多大一只,我也就喝了一口。”
张错的眉头只松动了一点点。
闻人听行伸手揉张错眉心,问:“你要不要也尝尝?”
张错眼睛倏得一亮,眉头松开了。
闻人听行笑着,眼睛扫过一圈,从桌上的筷笼里勾出一根筷子,伸进酒瓶里沾好一滴酒,杵张错嘴边:“小孩儿,就舔一滴,多了没有。”
张错含上筷子。舌尖尝到辛辣味,不是很舒服,他嘟囔道:“我不是、小孩儿......”
“嗯?”闻人听行眼梢有些微微泛红,或者是有点醉意。
“我不是、小孩儿。”张错往前凑了凑,那样子小心又柔软,让闻人听行联想到毛茸茸的猫,还有小兔子。
“先生,不要把我、当小孩儿。”
张错在闻人听行眼前说:“我是会、照顾、先生的。”
张错:“先生、待我好,我也要,待先生好。先生、护着我,我也会,保护先生。”
③③
“......保护我?”闻人听行怔住。
他自娘胎出生就承了巫族的刑火印,注定要做巫族家主。他爹在的时候,他是少主,他爹没了,他成了先生。
他打小天赋异禀,经脉灵奇,修习巫术得心应手,事半功倍,至今活到二十几年,仰仗他,寻求他,要他除祟祈福者数不胜数,但说要保护他的,除了他那故去的娘亲,真就只有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小子。
“嗯......”张错应是有点窘迫,“我知道、现在、还不行。”
“但、但先生、先生莫要、当我说笑。”张错认真地说,执拗地,像在和什么较真儿,“我会、变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