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不将(92)
闻人珄笑了:“我也可以保护你。”
闻人珄说:“我也不喜欢看你受伤。你不会不知道,上次的事情,你也让我很担心。”
张错大概是真的很好熨帖,闻人珄观察他的反应,只见他微微咬了下嘴唇,眼睛也多了些潮乎乎的光亮,让人想起月光下漆黑的静水。
闻人珄垂眼,笔尖点一点纸:“再教我一个?”
“好。”张错说。
张错微弯下腰,右手从闻人珄身后绕过去,左手则撑在闻人珄的椅背上,这姿势几乎将闻人珄半抱在怀里。
那如瀑般的马尾撩到闻人珄耳朵。张错从闻人珄手中接过笔,在纸上画下一个新的巫咒。
“这是做什么用的?”闻人珄问,动了动耳朵。
“结界。”张错说,“先生最好、贴两张、在床头。”
张错放下笔,站起身,规矩地后退一步:“最好、用朱砂作。”
“纸呢?”
“普通的、黄色符纸、就好。”
“嗯。”
闻人珄拎起笔,照着张错新画的巫咒继续练习。
他学东西一向不慢,学巫咒尤其快,基于某种无法形容的熟悉感,他下笔仿佛如有神助。
。
夜很深了。
郊外万籁俱寂。
天空上黑云仿佛是死的,尸体一般随着无声气流飘动,终于遮住了唯一皎白的月亮。
微光黯然,张错坐在窗台上,头上剔透的翡翠玉簪也跟着暗下来。而他一双眼睛却尤为明亮,像不吉祥的黑猫的眼,目光锋利危险。
现在凌晨三点,张错知道,如果宋妄今晚还要动手,那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夜深之极,日升之前,阴气尤重,鬼尸宜出。
空气里没有风,呼吸沉闷间,隐约能闻到一股逐渐生发的腥臭味道,像某种已经死亡的深海生物。
果然,要来了。
黑云还在移动,缓缓地,月光重新露出来,照上窗台,映到屋顶。
“张错!”闻人珄急促地小声叫人。
“嘘。”张错快速转回头,同时随着闻人珄的视线,往房顶看——
屋里灯全部关掉,只剩惨白的月光打在天花板,映得那白墙分外惨淡。窗外无风,树影明明不动,但天花板上黑影中,却有几根纤细的“树枝”在轻轻摇摆。
“树枝”慢慢摇动,像女人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着什么,倾露一股柔弱无骨的依存,那影子不断拉长,黑色更浓,它企图拢住整个屋顶,然后把整间屋子揉进某个漆黑空洞的怀抱......
闻人珄站在张错提前布好的阵里,面前几条红线交迭,线上挂着一排细小的银铃铛,此时那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整齐微弱的“叮铃——”声。
闻人珄放低呼吸,觉得头皮发麻。这种滋味很难形容,虽然他知道窗外一定会冒出什么来,但还是感到毛骨悚然。
张错已经从窗上下来,他站在窗口,缓缓抽出腰间的短刀。
“咯咯,咯咯……”
细小的声音由远及近,屋顶的黑影已经完全笼罩整个天花板——
“咯咯,咯咯……”
“嗒。”
屋里蓦得彻底暗下来,像猛然降落一层黑布,闻人珄眼前一黑,随后眼睛被一道锋利的刀光晃过!
他用力闭了闭眼,然后快速睁眼——闻人珄大倒一口气!
他已经做了心理建设,但现在只觉得脑子“轰”得一声,心头来了一场八级地震!
闻人珄看见窗口扭曲着塞进来一个东西......准确说,那是个“人”。
她头发缠着脸,露出一只窟窿眼眶,眼眶里淌出某种浓稠的液体,森白的颧骨上挂着一块烧焦的皮!
这就是鬼尸!
太黑了,闻人珄看不太清,他隐约感觉这鬼尸整个身体诡异地扭曲着,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姿态,她大腿架在自己头上,两条小腿盘上张错的脖子,她只有一条胳膊,五根手指骨血模糊,像沾血的钢筋,要冲张错的脸抓!
而张错歪过头,正用刀刃抵住她的五指,和她对峙!
闻人珄好悬没大喊一声,他咬紧牙关,低吼道:“张错!”
张错手腕用力,刀身飞快转动,别开鬼尸的手,同时另只手掌对着她的头,毫不客气一手刀劈下去!
这一下似乎把鬼尸劈懵了,就见她定在那里一秒没动,张错趁机掰过她脑袋,揪起头发往后狠狠掷出去。
鬼尸在空中翻腾个儿,冲着闻人珄飞过来!
闻人珄已经闻到了一股令人反胃的恶臭味,在她靠近闻人珄的瞬间,闻人珄脚下巫咒一闪,发出一道金光,红线上铃铛震动!闻人珄眼睁睁看见自己面前闪过一道金色屏障,像一堵墙,给那尸鬼“砰”一声撞了回去!
尸鬼又在半空中轮个个儿,浑身抽搐,痛得要张开嘴大叫,电光火石间,那边张错已经将手里的短刀扔出,瞬时插进鬼尸的嘴,将她的头贯穿了!
鬼尸“咣当”砸到到地上,像一颗铅球一样咕噜过两圈。
张错快速一个箭步冲上来,一脚踩住她胸口,飞快抽出短刀,又飞快一刀捅进鬼尸的脖子,一切不过眨眼之间!
闻人珄近距离看了一场“屠杀”,惊得一身冷汗。他对上张错那双眼,只觉得心脏忽一下下沉,仿佛从高处坠落——
那眼里没有半点人该有的东西,死寂,黑沉。张错平日看他的那些柔软,那些情绪全部被抹杀掉,闻人珄这一刻觉得,张错是真的死了。他没有活着,他是死魂灵。
鬼尸被瑰金刀插了喉咙后便一声不出,只在地上如蛆虫般不停抽动,张错揪紧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