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亭静等了一会儿，封念既没接剑，也没说话。他不解地望向年枫的眼睛。

下一刻，他瞳孔一缩，浅笑直接僵在脸上。

江鹤亭方才一直在自说自话，没怎么留意年枫的状态，这一看可不得了，年枫原先墨玉似的眼睛此时仿佛渡上了一层金色，直直朝江鹤亭看过来。

毫无生机，不似活人。

与此同时，一道幽灰魔气自年枫掌心悠悠升起。

仿佛一股渗人的幽寒之意从年枫周身弥漫开来，江鹤亭受伤的肩头一阵撕扯般的剧痛如海浪席卷。

江鹤亭顾不得伤口涓涓鲜血狂涌，满面不可置信：“你入魔了？！”

浮岚枝叶凝固在空中，万籁俱寂，犹如时光暂停。

“年枫”低声笑了一下，先前年轻的面孔如被洗净的色彩寸寸消褪，直到这人再次眨动了一下鎏金色的双眼，一张江鹤亭熟悉至极的模样展现出来。

他轻声笑了笑，鼻梁高挺，唇色淡薄，俊逸非凡的面容点上几分鬼气森森的气息，无端地渗出凉意。

——封念，年枫！

江鹤亭脑中的弦啪地一下断裂。

难怪！

难怪！

难怪话本中写着封念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玄清门，难怪他总觉得年枫的气质如此怪异而又熟悉。

原来年枫和封念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剑名，”年枫忽然轻轻开口，抬手接起江鹤亭手中灵剑。明明面上带笑，语气却又轻又淡，像冰霜碎裂，“惊鹤。”

江鹤亭没有动，因为浑身上下都痛得厉害。下一刻他感觉下巴一凉，是冰冷的剑尖缓缓挑起他的下巴。

“你说，背叛主人的狗，该选个什么死法才好？”

江鹤亭霍然抬头，果不其然就对上封念静静垂下的视线，金色的眼眸浅如静湖，深处似有寒光惊涛。

他真是掉以轻心了，知道“年枫”不寻常，却根本没和封念这个人联系起来。

封念唇角扬起，似有一抹讥诮的笑，语气薄凉：“不说？那换一个。你方才使的拜霞剑诀，是谁教你的？”

————

白霜似的磅礴灵力被铮然玄色古刀破开的瞬间，云枝和洛凛同时收手。

遮天蔽日的强悍气息同一时刻散尽，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讶异之色。

二人修为皆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存在，方圆百里皆如耳目般清楚明了，以至于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也会第一时间感知到。

云枝神情凝重，厚重的鬼哭刀扛于肩头，求证似的问一句： “魔气？”

洛凛白衣墨发，神色清冷如九天神祗，收手的瞬间将白玉算盘揽于臂弯，他语气不算太好：“映雪峰，思过崖。”

语毕，二人没有片刻迟疑，齐齐化作一道流光落往映雪峰。

———

拜霞剑诀？

听到这四个字，江鹤亭微微一顿，原来方才斩杀灰蛇时他下意识使出的是拜霞剑诀。

这套剑法本就由他独创，难怪用得那么顺手。

江鹤亭大脑一片混乱，他估摸着自己是中了蛇毒，晕头转向，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不由自主地低声重复了一遍：“拜霞剑诀……”

“这是我那个好师尊所创，还没来得及向世间公布，”封念语气幽森，“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会审

不知这是什么蛇毒，致幻的效果卓尔不群，江鹤亭只觉得大脑昏昏沉沉，仔细思考了一番，深觉封念这话跟废话没什么区别。

气若游丝地开口：“既然是……”

既然是我创的剑法，使得出来有什么稀奇的？

封念面上挂着讥讽之色，雪亮剑锋依旧抵在他纤长颈边，连青色经络都清晰可见。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鼻尖，江鹤亭半边身子被血染得猩红，看着摇摇欲坠。封念脑海之中不可抑的浮现出江鹤亭一把推开他的画面。

回想起江鹤亭轻盈敏捷的身影，很明显，刚才那条灰蛇本来伤不了他分毫，如今这幅惨样，完全是拜年枫自己所赐。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

像是平静湖面泛起一漪，封念心绪莫名微动，复而笑出了声。

实在是蠢。

就像那日在施瑶冢外，居然会为毫无干系的人负伤至此，他怎么不知道孤魂野鬼还有一副古道热肠？

但江鹤亭已经没有办法看到封念有些古怪的神情了，他眼发黑，试图张嘴吐出几个字，然而下一瞬，就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眼见青年就要被抹了脖子血溅当场，封念眉心一紧，想也没想迅速撤下长剑。

“咚——”

江鹤亭一头栽倒，好在浅草遍布，泥地松软，晕得毫无压力。

“……这么弱。”

封念轻啧了一声，剑尖一挑给人翻了个面，见他双目紧闭，薄唇乌紫，明显是中毒之状。

一片青绿色慢悠悠地落在江鹤亭发上，森寒剑尖微动，接住了那片青叶。

封念侧目而望，若有所感般仗剑横挡，不过剎那间，一道悍然灵力带着与生俱来的摄人之气而来，径直冲向他面门。

———

仿佛周身沉溺于深渊一般，身体沉重不堪，似乎有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入他口中，鼻尖一片若有若无的清苦。

江鹤亭茫然地挣扎一番，不但没能浮出水面，反而一阵剧痛袭卷全身，只冲头颅的痛楚过于强烈，一瞬间，他霍的睁开眼。

有什么东西轻轻搁在他面前。

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二位师叔蛇毒已解人已经醒了。”

吐字清晰，语速极快，不是曲行霜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