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们还想拍哪里？”

姜敏夺过相机：“一直是你给我们拍，我来给你和云舒拍几张吧。”

……

拍照拍到下午才结束。

宿舍在自己慢慢的“蚂蚁搬家”中，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东西。

她准备下午借着桑原的车，最后一趟一起搬到自己租住的小屋。

她是四人中第一个搬走的人，舍友帮着她一趟趟往楼下送。渐渐的，属于纪云舒的书桌、衣柜、床铺变得空荡荡。

纪云舒提着最后一个袋子，回望自己的位置时有浓浓的不舍，三个舍友目送她离开。

她觉得自己曾经在情感方面是很钝感的，此刻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舍友的全部情绪。

人和人的亲密陪伴，总是阶段性的。

一个人的跋涉前进才是常态。

可难免还是会悲凉，她在想，是不是过不了多久，那个“想念就都回来”的约定会被渐渐淡忘，终于刚刚亲密起来的感情也会逐渐冷淡。

大家在各自的轨迹上，碰到新的友谊，产生新的情感。

世界就是这样冷漠而刻板的运行，不会被任何模糊流连的感情绊住。

于是此刻的道别，就显得格外沉重。

但纪云舒还是努力露出轻松的笑容：“我走了，我们……有空再一起吃饭。”

虚无缥缈的约定起了安抚离别的作用。

姜敏说：“一定。”

邓乔仪说：“回学校联系我。”

陈薇薇说：“路上小心。”

她和每个人对视，微笑，说：“好。”然后转身走出宿舍，最后看一眼宿舍门上的那行数字。

面前是数不清走过多少遍的昏暗走廊，受潮而轻微剥落的墙皮，其他宿舍放在门口准备丢弃的垃圾，安静休憩在头顶的小壁虎，让她忽然生出无限伤感。

学生时代，真的结束了。

走出宿舍楼，西斜的日光仍然刺眼明亮。

门口停着黑色的汽车，桑原正弯腰整理后备箱，耐心将她的行李归置整齐。

她下台阶的脚步慢了慢。

是的，有的情谊短暂，有的情谊，却是直达时间尽头的陪伴。

那么，她最终会和谁，会和什么样的人，一起走到尽头呢？

察觉到她的出现，桑原直起身子，对她微微一笑，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袋子。

“还有吗？”

“没有了。”

“那走吧。”

钻进桑原为她打开的副驾驶，感受到他笼在周遭的气息。

她回忆着一整天，桑原时时刻刻、无微不至的陪伴。想，朋友何至于此呢？

他的心思在她面前，一瞬间昭然若揭。

*

晚上纪云舒请他吃过饭，桑原又回了趟公司。他忙里偷闲陪了她一天，但要操心的工作还在等着他。

他要加班去做个提前部署。

来到公司，蔡聿鸣办公室的灯也亮着，他自然顺便把桑原叫了进来。

说了一些今天编剧会上讨论的调整方向，又确认了些《山海》上映的细节，蔡聿鸣忽然问他：“你今天干什么了？”

桑原顿了顿，说：“有事。”

“家里的事吗？”

“参加朋友的毕业典礼。”

蔡聿鸣盯着他，缓缓反问：“毕业典礼？”

“嗯。”桑原回视他，“大哥没事的话，我先回办公室了。”

“去吧。”蔡聿鸣声线平直。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蔡聿鸣想起助理告诉自己的，公司里最近轰轰烈烈的流言——

桑原和一个新入职的女员工，曾经共同参加一档恋爱综艺。

“纪云舒。”

蔡聿鸣默念她的名字，神色沉沉，看不出情绪。

*

第二天，纪云舒早早来公司上班。

学校的事基本上已经办完，她终于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在慢慢熟悉动漫编剧的工作中，她一边感受到中国历史改编动漫的巨大可能性和可挖掘性，一边也深深感受到一种新鲜碰撞的挑战。

她按照曹锦如的要求，充实史实方面的内容，并从史学角度提出故事的修改意见。

紧锣密鼓的筹备中，编剧一组在申南卿的带头下，顶着压力又做出一版的《大司命》剧本。

讨论会上，编剧组屏息凝神，等待蔡聿鸣和桑原，还有几个制作组管理看完的意见。

漫长的等待后，桑原先开口：“不行，场景够大，剧情无聊。如果是我，在电影看到一半就已经睡着了。”

作为编剧组一员的纪云舒心沉了沉。桑原这个人，生活中你感觉他非常温暖和煦，体贴入微，在工作中完全不留情面，永远直截了当。

申南卿瘫到座椅里，抓着头发一副崩溃的样子：“我知道，但我已经想不出好剧情了……”

桑原看着剧本，思忖道：“如果完全改变主角性格呢？女主角性格改成古灵精怪，男主角塑造双面反差，以人设来增加电影趣味性。”

一直没作声的蔡聿鸣捏了捏眉心：“这个故事本身就混乱，连精神内核都不突出。不是改人设就能解决的。”

有高层说：“我看大概也行，作为商业化的电影，到时候加强宣发，找几个噱头，不至于亏本。”

蔡聿鸣将剧本拍在桌面，面色阴沉：“野火从成立的第一天起，核心精神就是一帧都不糊弄。我们从来都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做出顶尖的动画。砸口碑的事，就算公司破产也不做。”

会议室安静下来。

蔡聿鸣看向编剧组，语气加重：“你们不都是专业的吗？这么长时间，还只能写出这种东西？”

曹锦如的语气也沉重：“对不起蔡总，我们回去再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