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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穿越日记(321)

作者: 郭芍药 阅读记录

我熟练地撩起袍角,蹲下身,捡起凶手仓皇逃跑间遗落的折扇,细细摩挲,放在鼻子下嗅闻。

“徽纸,名贵的松烟墨,扇面所题‘工倾荀奉倩,能迷石季伦。上客徒留目,不见正横陈……’,如果徒儿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前朝的一曲艳|情诗。颜筋柳骨,笔势飘逸……”

师傅打断我。

“所以你认为,凶手是个爱好风雅的富贵人物”

“不,”我摇头,将折扇握在手心,森冷地否定,“折扇的原主人是个爱好风雅的富户,凶手通过某种途径搞到了这把扇子,想要嫁祸给他。”

“为什么无端地多想这出”

“并非无的放矢。”我恭顺地垂下眼睛,“最近霜降秋寒,而这扇骨质地冰凉莹润,是把夏扇。”

“是棵好苗子,”李青峰沉默地看了我许久,转过身去,继续专注地干活,微不可察地惋惜,“可惜了,心没用在正道上。”

“………………”

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我不接受任何他者的批判,哪怕是这个忠正的好师傅。

我所经历的一切造就了我如今的全部,我的肉|,|体,我的魂灵,我的思想,我的行为。

我现在很强,非常强。

所以我现在就很好。

理应继续保持。

“正面捅死,这么近的距离,说明被害者信任凶手,由此可推断属于熟人作案。”

“伤口右深左浅,右宽左窄,凶手是个力气挺大的左撇子。外面草地里的脚印不深,凶手体形匀称,身高大约在……更进一步的检验需要送进验尸堂,交给那些仵作师傅,才能出准确结果。”

便宜师傅毫无保留,赤诚相待,将几十年的刑侦技术全部倾囊相授,细致耐心,尽职尽责。

严肃地提醒,唤回神。

“明文,用心。”

“……”

开封府把这个老人安排给我做师傅,与其说是在教我京畿级别的侦察技术,不如说是教我道德。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老捕快沉甸甸地言说,“精确的第一手刑侦实记是司法公正的基石。”

“如果在这里出现了偏颇,要么,凶手逍遥法外,奸恶不得惩治;要么,你亲手酿成冤案,错斩无辜。”老捕快寡静淡泊,“甚至两者兼具之。”

“明文,这里是开封府。各地方所有重大卷宗,行刑处死前,都会呈送京衙,作最终审核。我们是最后一道防线。”

“横在地上的这个死者,他在等着你给他昭雪。”

26

庶民之间爆发的凶杀案件,查很简单,方向无非就那几个,笼统可概括为:性、情、钱、财产、债务、房产、地产、考试成绩顶替。

由其亲属、朋友、爱人作最基本盘入手,顺着这三条脉络捋,查被害者的社会交往脉络,层层递进、扩张地捋清楚这张表格,不可以有遗漏。

自然而然,全部的人际矛盾,最近和谁发生过什么摩擦,以前和谁发生过摩擦,有什么利益冲突点、感情冲突点……就全部带出来了。

记在随身的办案簿子上,随队的文吏他们匆匆记录简略,永远跟不上你的思维的发散详深。

找出了具备作案动机的嫌疑人,然后审。

案发时在哪里,在做什么,有什么人证物证可以证明不在场,排除嫌疑。

反复地审,来回地审,熬鹰一样地熬,不允许睡眠,不允许休息,不允许进食,不允许饮水。

有时也不允许排泄。

甚至不允许站直,就一直锁着,蹲着。

划条时间线,把嫌疑人交代的口供,按照时间顺序全部详细地记录下来,然后拿细节去扣,反复无常地去诓诈嫌疑人自身。

如果在某个节点上,他/她反应错了,后来答的与一开始交代的不符合,那么撒谎、伪供,重大嫌疑,可以上水刑了。

开封府区别于基层衙门,不允许用水刑,公孙策给爷严令禁止了。

啧,可惜了,水刑是我学过的最行之有效的手段,没有之一。效率高,难熬住,招得快,且外表无伤损,最不怕事后被嫌疑人家属请讼棍追责。

……

一般而言,老百姓的案子,捕快带着几个杂兵,十几天就结案了。

商户之间的刑事命案较为复杂些,因商业利益|斗争往往牵扯到了地方上的黑|,|势|,|力。他们把一片地区铸成了密不透风的铁桶,物证在烈火中付之一炬,人证分散地湮没在路底。且都很上道,很会拿捏,会给你孩子的书袋里偷偷塞钱,你就说你收不收吧,愿不愿意冒险吧。

宗|族之间的刑事命案那就更复杂了,基本无解。商业斗|争无论多么激烈,最多持续几十年就消停了,而宗|族斗争可连绵不绝地高烈度持续数百年,一代人老死了,下一代人继承上一代的仇恨,接着打,接着阴,直到一方把另一方彻底驱逐,或灭族。

我在闵县做县尉头子时,当地有两个家族,一家姓范,另一家复姓司寇,少|民。都人口兴旺,所以恩怨可怕地持续了九代,筑防御堡垒,挖防御壕沟,互抢水源,互抢土地,互不通婚,互相攻伐。家里当兵回来的年轻人在族老的要求下,用军队里的方式,帮忙训练族里的械斗阵型,提高战力。

磨开了刃的铁片锻接到长棍上,制成长|枪、长戟,然后,杀!杀!冲啊!……

这种的衙门根本没法管,至少基层衙门没能力管,基层衙门想要掌控地区民生,还得倚仗着那些大族老的拥护。

等他们打完了,我们再带兵去收拾烂摊子。在他们分出胜负之前过去劝架,是有极高概率会被误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