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穿越日记(412)
鞭炮燃完,释放粉的、白的烟雾,颇有一番神仙下凡,踏云而来的意境。
结果缭绕仙幻中,毫无预兆地冲出一堆阴森森的大头神偶。大大的黑脸、血煞不详的红毛,跟阎罗殿里的鬼兵似的,矫健地连跳带窜,提着刑具,直直地朝围观百姓冲来。
吓得人群心脏骤停,惊叫着逃散,家长怀里抱着的小孩嗷嗷地哭。
“……”
卧了个大槽!
肌肉反应,猛后撤,作出应战的防御架势,紧紧地握住了刀柄,左右双兵俱出鞘半寸。
神偶里面的小伙子,很满意给人民群众制造出的“惊喜”效果,皮这一下开心极了,乐颠乐颠地又跑了回去。
展昭幸灾乐祸地笑眯眯,快活极了。因为自己落过水,所以要把别人也踹海里,使同样尝尝落汤鸡的狼狈滋味。
“狗毛吓炸了吧,心肝肉。”情深似海,拢进臂弯里,抚慰地摸后脑勺。
瞅着魂不附体的后怕模样,嘴角弧度越发扩大,视线穿过骂骂咧咧的人群,放空得有些渺远。
轻柔地回忆。
“那些讨厌家伙是为夫小时候的噩梦,每次看到那张红毛黑脸,都觉得很诡异,瘆得慌。”
“有一次游神,我哥带着我静静地站在远处看,隔着几丈的距离,不远不近,突然间有个混账加速朝我们小娃娃冲过来,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吓得我哥抱起我拔腿就跑,躲进家里死死地把门按着。”
顿了顿,官僚俊脸微沉,不爽地压低声,自言自语。“长大了越想越气,多少年的阴影。”
“……感同身受。”
吐出口浊息,咬牙切齿地附和。
现在无比火大,望着那些得意洋洋远去的矮粗阴|神,真他妈想追上去,按头暴打。
算了,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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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甄河蜿蜒如碧玉带,缠缠绵绵,包裹着繁荣广袤的县域。水路两岸楼宅林立,民居密集。
由于巫傩节当天,携家带口出来玩的人实在太多了,摩肩接踵,万人空巷。衙门官吏为了防止发生大型踩踏事故,提前与厢兵部队联防,抽调了五个营,约两千六百位现役军人,帮助维持治安,有意识地控制每片区域内的人群密度。
这种一年一度,宗族团聚的特殊节日,个体间一旦发生矛盾摩擦,冲动打起来了,很容易事态扩大化,蔓延成家与家,甚至族与族之间的械斗冲突。
因此各部门的神经都绷得极紧,不允许光膀子的大汉上街,不允许拎着酒上街,不允许醉醺醺,不允许妇人吵架。
稍微露出点寻|衅|滋|事的苗头,附近值岗的衙役、军人,立刻扑过来强人锁男,五花大绑,押送走。
加重处罚,直接送上班房里的后悔椅,重打三十大板扔监狱,关上半月洗心革面,家属交够钱才能领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船队缓缓地穿过密集的民坊区,在内河平静的水面上带起碧波万顷。敬天请神宝船,七条,首尾用玄铁锁链相接。
为首领航的船舶承载着世界上最大的陆生动物,亚洲象,肩高逾四米,重达五吨,通体灰褐色,脚掌宽厚,四肢粗壮堪比佛庙里的顶梁柱。
巨大的象头两侧长有蒲扇状的大耳朵,粗长的象鼻柔软富有弹性。稀疏的浅灰毛发,掩盖不掉丑陋的、被人为锯掉的象牙根部。
人站在象脚下,渺小犹如蝼蚁。
象背上铺着花纹繁复的朱红毯子,明黄的流苏宛若万条柳丝绦,服帖地下垂,把野性的生命装饰得奢靡高贵。
铁链捆绑,驮着一座华美的飞檐六角亭,亭中供奉着武财神关帝爷,相貌堂堂,竖执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义薄云天。
后方第二条船是座锦绣画舫,分上下两层。
下层,微风吹拂纱幔,乐师团队隐在里间,恢宏地敲编钟伴奏,以凡间妙音助涨神威。
上层,二郎神的师兄,白鹤童子手持玉葫芦,正气浩然地引路; 青面拎叉的损将军嫉恶如仇,凶狠嗜杀; 红面的增将军慈悲为怀,钳制损将军,防止错杀好鬼。
增损二将率领着黑白脸的虎爷、血淋淋的刑具爷……一众地府部下,例行公务,巡视人间太平,看看是否有宵小作孽。
东南沿海州、县、乡,民间默认驱鬼辟邪最厉害的阴神。
街头巷尾,童谣里唱得生动形象:
【头顶三柱问路香,】
【脚踏大禹七星罡。】
【天回地转覆六甲,】
【诛邪屠祟震四方。】
第三条船承载着金刚怒目,伏魔降妖。
第四条船承载着菩萨低眉,悲天悯人。
第五条……
第六条……
第七条……
密密麻麻的楼邸高宅遮天蔽日,白色墙皮脱落,墙体爬满了潮湿的青苔、霉菌,斑驳陈旧。
两岸民众千千万,每家每户俱作了虔诚且静默的信徒,屏息凝神地敬仰,目醉神迷地沉浸在佳境中,时间的流逝在此放缓、变慢。
巫、道、佛,明争暗斗,三足鼎立抗衡,互相促进成就。浓厚的宗教文化与富庶的经济相融合,孕育出了如此空灵奇诡的宏大盛景。
震撼人心,浓墨重彩地刻入脑海深处,到老、到死也忘不掉。
“……”
然而不知怎的,身为华夏儿女自豪之余,却又莫名地滋生出了些悲凉孤独的情绪。
漫天神佛也保佑不了世人,磕头、烧香、上供香火钱,俱是吞食|精|神|鸦|片,饮鸩止渴。纵使场面繁复宏大,满城飞花热闹,也掩盖不了内里的空洞、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