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109)
嬴寒山也不纠结,从他手里拿过来,预备着去军中问问有没有之前干过铁匠的,看看能不能从这块剑材里看出名堂。
苌濯刚刚洗过手,可能手上还有点残余的水没□□布擦干净,这一倒手之间它滑了一下,当啷掉在地上。
青石地面磕不破金属,它只是弹了一下就光滑面朝下地倒平了。苌濯立刻俯身,想把它拾起来,嬴寒山却拉住了他。
“别动。”
门开着,一点光照进来,正好照在这枚金属锭朝上的部分。
那些手打的细坑因为光照而变得边缘清晰,嬴寒山在那上面发现了一点端倪。
有几处地方没有那种用小锤捶打出来的坑洼,与另一面一样是平的。
平日里不论是拿在手里还是放在桌上都很难注意到这个细节,偏偏是它掉在地上,光从侧面打过来,才能发觉这个细小的端倪。
“有墨吗?”
嬴寒山找了张纸,用墨涂满坑洼的那一面,用纸去拓,这下平整的部分更清晰了,一共有三个小指指腹大的圆形平面,在纸上留下很清晰的印记。
“什么意思?”苌濯看着她拓剑材。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反常。”嬴寒山吹干这张纸,“剑材被仔细地打了这么多没用的小坑反常,剑材上有自相矛盾的诗也反常……我觉得……”
她把那枚金属锭翻了过来,小心地把那张纸盖在上面。
“两个反常,有没有可能互为其解呢?”
墨迹集中在小诗所在的地方,用手压平后正好盖住三个字——
冶山为铁,山。
不可轻现,现。
在匠一念,一。
山一现……一现山。
嬴寒山觉得自己好像琢磨出来点东西,但还隔着临门一脚。索性拿袖子把这玩意一包出门找人问。
蒿城里有几个铁匠,但没人认得这个,白门人里有一个学过打铁的活的,认出来这不是普通的铁,别的也说不上来。
淳于顾这条红尾巴狐狸被扔在淡河了,嬴寒山找不到他,最后只能去扒拉自家看着懂点金石的老板。
裴纪堂一边看一遍絮絮为什么要找裴某裴某平时不够节俭吗什么寒山也看到我桌上的田黄了不要说笑了那是家父遗……然后他就不说话了。他把这枚剑材上的诗歌也用墨拓下来,然后转到嬴寒山的角度。
“我听说过这种东西,”他说,“不是说这枚铁锭,是说诗。”
“民间叫这种东西榫卯诗,用在金石上时叫契答诗,诗会和一些花纹或者一些刻意留下的痕迹在一处。诗本身是一个隐语,譬喻或者暗指某种东西,它譬喻或者暗指的那样东西可以用诗里的字词拼出来。而指出这些字词的就是旁边的花纹。谜底和谜面,字和诗就像榫卯一样嵌在一起。”
“家父爱书,我是翻古书时偶然看到,现在知道这种诗的人大概不多了。”
裴纪堂好像还说了什么,但嬴寒山没有再注意,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枚金属锭上了。
在裴纪堂给她解释清楚这首诗是什么的瞬间,她的脑海骤然闪过一线明光。
如果不应该铸剑,那就没必要花费那么大的功夫打造剑材。
这说明诗里提到的那个“不可轻现”的东西不是剑。
同时它还是和铸剑师们有密切关系的东西,被滥用会导致“生民淬血”的结局。
那是什么?不管那是什么,那肯定不是一座山。
——那样东西,就藏在这座山里。
“老板,”她突然抬起头,“一现山在哪?”
一现山,真有这地吗?
真有,在臧州。
臧州多山,陆路崎岖,河道蜿蜒,一现山在它西南方的一条山脉里,不高,整个山体也不是很大。
在多山的地带,这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就像是沙子扔进沙滩,人人都知道它在这里,但人人都说不太清楚它具体在哪里。
“雾盘盘,山转转,五十年来山下住,未曾一见一现山”当地人这么描述这座山,山脉云雾缭绕不辨东西,这山上又没什么很明显的特征,所以如同忽现忽隐,难以捉摸。
已是年底,整条山脉都现出萧索的气象来。一年生的草木已经死得差不多,松树之类的树木倒还绿着,但也泛起了暗沉沉的黑色调。
一杆被日头晒得发白的旗子杵在山下的路口,旗子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个“酒”字。
这是个山脚的小酒家,到秋后没什么人进山,酒家的生意也清淡起来。
每天就靠着往来的路人挣些干粮钱。老板长得矮矮胖胖,脸庞红彤彤的,倒也很像是一只酒坛,没客人的时候就揣着手在门口晒暖,眯眼看自家那实在是褪色得不像样的旗子,琢磨着明年开春换一个。
但今天他不在门口晒暖,因为今天客人多。
晌午里来了一个年轻人,戴斗笠,深色衣,看着很像是个游侠儿。
这人进屋也不抬头,只是瓮声瓮气地说要一坛酒不需下酒菜就坐下了。
然后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又进来一伙商队,马车上不知道拉了什么货物。进来的几个人都不言语,要了些酒菜也坐着,不怎么说话。
一直坐到快下午了,山上雾气都快散尽,酒馆里又来了人。
进来的两个人明显是一起的,走在前面那个瘦,皮肤上有些轻微的划痕,指关节尽是黑的,走路时下意识地中心靠前,看起来很像是经常在荒野里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