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129)
好像一团雾气随着腹内的饥饿而消弭,何石匠揉揉眼睛再看,突然被吓得一个跟头。
那哪里是什么步履如乘云的彩衣人,那是披着花花绿绿锦缎,身子像是蚰蜒一样不住扭动的怪物,戴着面具的脸一下一下地磕着,喉咙里还絮絮直叫石匠。
何石匠吓得扭头就跑,太阳正巧就在这时候出来了,他找见东北方的塔,顺着塔顶往下爬,脚下一滑就摔了下去……
“摔下去之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去干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我拾荒乞讨回了臧州,还是给人做手艺活,那几年我脑袋里总有个漂亮的仙女,总有朵大莲花,于是捞着了给人雕佛像的时候,我不知不觉就把莲花和那位神女娘娘刻出来了,人家还说我刻得好,刻的芬陀利华细致……”
石匠的领子湿了一块,他喘着粗气,好像刚刚跑过很远的路:“后来,再后来,闹起了饥荒,路上有饿疯了的人,吃死人……他们咬开了死人的肚皮,我看到人油是黄黄的,黄黄的……我就想起来了,我就想起来了……”
石匠终于说不下去了,他蜷起身,剧烈地呜咽起来。
嬴寒山再怎么问也问不出话,只能把怀里的银子都拿出来放在桌上告辞。
临出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老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的头骨有些反常的畸形。
从石匠那里出来,嬴寒山梳理了一下手里的情况。
何石匠今年六十岁出头,这件事大致发生在四十年前,他没说那个神女年岁几何,只能估计为成年女性。
四十年前小何石匠被一伙不明势力骗去,以疑似被囚禁的某位蓝眼睛女子为范本雕刻神女像,后逃出因为惊吓过度而失去记忆,在失忆的这几年里下意识以神女和芬陀利华为原型雕刻了很多佛像,直到后来饥荒时才恢复记忆。
无宜那句抽冷子一样的“满臧州都是他妈莲花佛陀一样的脸”突然在嬴寒山脑内响起来,当年他看到的那个女人,是不是苌濯的母亲?
但是四十年前……苌濯的母亲今年至少应该六十岁,很少有古人在四十岁左右头生子,如果那是苌濯的母亲,年龄稍微有点对不上。
“宿主,”系统冷不防开口了,“您今年多大年纪?”
二十六吧?嬴寒山卡了一下。
“不,宿主,您二百七十三岁。”
一道雷霆划过嬴寒山的头脑,把脑海照得四下通明。
对啊,她为什么把苌濯的母亲当做凡人看待了,难道就没有一种可能,她也是一位修士吗?
可是……
“可那就麻烦了啊,”嬴寒山喃喃着,“如果那群莲花怪物可以束缚一个修士,那群莲花怪物和峋阳王沆瀣一气……”
“那有朝一日我们正面交锋的时候,我面对的可就不是一个凡人的王了……”
医生说苌濯没有大碍,但他恢复得并不快,大多数时间还是躺在床上。
看到嬴寒山来他会勉强自己支起身,然后又被她按回去。这个情形下嬴寒山也没办法问太多问题,只是旁敲侧击地确定了几件事。
苌濯印象里他的母亲是个体弱的普通人,今年四十三岁。
他的父亲通晓天文和一些数术,但远不及修真者的边。这么看要么是嬴寒山推理方向出错?要么是他的母亲一直在隐瞒他。
无从知晓,除非找到拜月夫人。可找到拜月夫人就要和峋阳王怼上,又一个死循环。
线索在这里被卡得不上不下,想也没用,嬴寒山索性先放下,拾起另一件事来。
逐鹿弓的仿制已经有点眉目,有匠人画出了比较相近的图纸,但制造的成本太高。
毕竟无家炼钢是一炉子一炉子地炼,这些人炼钢是一锤子一锤子地打。
现在要么她嬴寒山能变出炼钢高炉来,要么得找个懂行的人把图纸再改成铁可以提供的弹性范围内。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她恐吓石匠的事情传出去了,现在再走到街上时不时就有对她凝神细看突然炸毛一骑绝尘狂奔而去的人,找铁匠也不那么顺利。
嬴寒山头一回觉得自己现在非常需要淳于顾,如果他在这里,这些事就能交给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去办。
可惜他不在,连林孖和杜泽都不在,苌濯躺着,鸦鸦最近心事重重的,看自己的眼神也有点躲闪,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她。
这么挑来挑去,得,大老板您亲自上阵吧,嬴寒山把裴纪堂拖了出来。
她自己出面是私人,裴纪堂出面就是公家,很快城里的铁匠们手里有活没活的都开始研究这张图纸,再加上新年里贴福字,一时间莫名其妙蒿城纸贵。
她拖裴纪堂干活,裴纪堂也拖她干活。
城外水利开始修建,倒了苌濯一个就只能用嬴寒山来顶。
嬴寒山翻着苌濯之前录的名册每天去城外天不亮待到日落,忙得怀疑人生。
几日过后的晌午,她从城外回来,在城墙里找个地方坐下,裴纪堂也很没有官架子地也在她旁边找地方坐。
“老板,”她问裴纪堂:“你觉不觉得水军统领管水利这件事,实在是有点管得太宽了?”
裴纪堂惭愧地笑:“……都是管水。”
这是玩笑的闲话,谁都知道是因为他们这个淡河皮包公司人手不够,没什么意义,笑一笑也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