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172)
“谁知道呢,”淳于顾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耸动着,“或许是小生太岁当照,命犯凶星,出门未省得好好看黄历吧。好在这条命是留下了。”
院子里安静了一会,有几朵开败的石榴被风拽下来丢在地上,啪嗒一声。
“淳于,”嬴寒山慢慢问,“‘有人要杀我’,是怎么回事?”
他的下巴轻轻点了一下,原本搭在腿上的手下意识去找手边的东西,他总有这样的动作,要么是拿起扇子之类,要么是抓一把零食或者戳戳身边的谁。可现在他旁边什么也没有,这个掩饰性的动作只能落空。
“不怎么回事,我都记不得了,被吓疯了说的昏话。”淳于顾说。
“淳于,”她的手抓住他的椅背,身体前倾,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不管如何,我,我们,都一直拿你当朋友。”
“我们没有人怀疑你,也没有人芥蒂你的过去,不论你是从哪里来的,我都不在乎。我只想确定你确乎是想和我们站在一起的,相信我们也希望我们相信你的。”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隐瞒了什么事情,不管这个理由是善是恶。我现在都希望你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这一切就还有转圜余地。”
“我讨厌别人骗我,你最好不要让事情无可挽回。”
那双眼睛盛着嬴寒山的脸,他忽然笑起来,满树碎光跌落进眼底,被揉成更细碎的光斑。“那怎么办呢,寒山,”他笑着说,“我早就不知道自己的善恶了。谎话说太多自己都当真,捋也捋不出头绪来。”
他轻轻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喉咙上:“不然你杀了我吧,好不好?”
“就像最初你说的那样,这个淳于顾是混迹在游侠里的细作,你杀掉我,这么告诉大家。这不算错的。”
被扣在他咽喉上的手略微紧了紧,他顺遂地阖上眼睛,仰起头靠在椅背上,嬴寒山僵了一下,还是把手抽出来。
“你到底是谁?”她问。
“襄溪王长子座下死士,淳于顾。”他说。
“是谁要杀你?”
淳于顾眉眼弯弯地看着她:“是煜殿下,殿下没有死。”
“淳于顾是一群人,我们不常一起行动,每个人独自外出时,都叫这个名字……”
“我叫什么?不知道,我从小就被养在院子里,那时候我就没有名字。公羊古这个名字倒是我给自己取的,公羊记春秋,也让我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沾点光吧。”
“我确实不是个书生,这双手现在看起来皮肉不错是用药泡过,剥过一层。我们都得这么干,不然刺杀时一露面就被人认出来是死士了。”
淳于顾把手翻过来,给嬴寒山看自己没有掌纹的手指。
“我不想干了,没别的原因,死士活着就是为了被消耗。我不想被消耗,我喜欢市井,喜欢华服,喜欢黄金,喜欢像个人的日子……所以我逃走了。在那场刺杀殿下的混乱里,我没有像是那些人一样保护他,为他而死,我逃了出去。”
“我听说他死了,后来也的确一切太平,于是我拿着淳于顾的文牒,找到那群不知道‘淳于顾’是一个集体的家臣,把他们搜罗起来带在身边,来了淡河。诚然,我就是在投机,因为剩下哪个王子都不可能留我一命,投峋阳王也落不到好下场。我就是在赌这里还不错,能让我占着这个名字潇洒地能过多久是多久。”
他好像有些困了一样闭上眼睛,又好像是喝了一口酽酒一样有些醉意。
“但殿下没死,他们找上我了。死士要是叛变了就不能用,得尽早处理掉。马车断轴的时候我从车窗跳了出去,保住了这条命。不过运气不好,腿没保住。”
我说完了。他睁开眼,又笑嘻嘻地看着嬴寒山。
“其实我现在说什么寒山可能都不太信了,给人当细作当间谍的人,就是拿一个又一个的谎话勾连着把自己撑起来的。信不信的呢……我说出来就安心了。现在我的腿坏了,日子或许也到头了……不过无所谓,我过了一段很好的日子,我赚了。”
“如果真的觉得我是细作,要杀我,我只有一个请求。”
“跟着我的那群人都是来谋富贵的,他们没有错,留下他们或者给他们些钱让他们回乡吧。而我……杀我的话,我想请寒山来动手。”
风吹过他们头顶的树,叶子簌簌地掉在两人的肩背上,门外人影晃动,有人来去。淳于顾用一只手撑着额头,拾起落在膝盖上的叶子,在手里轻轻折成几道。嬴寒山重重摇摇头,站起来。
“谁说要杀你了。”
“你还是好好把伤养好吧,你冻在冰窖里的那羊腿都要冻成石头了,再不养好我就把它分给府衙里人吃。”
淳于笑出声:“别呀,寒山,小生的禄米可不够再买只羊了。”
她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叶子,拎起胡床走向门口,身后风吹树叶的声音渐渐小了。
当嬴寒山跨过那道门时,身后的淳于顾正在断断续续地哼着什么,那就像是母亲哄孩子的歌。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
第093章 天使北来
天使来的时候,嬴寒山正在和苌濯裴纪堂复盘这场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