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267)
他们的马车辘辘地轧过街面,一路向着郡守府而去。门房眼花缭乱地读着名刺上的名字,忙不迭地记录他们每一个人的称呼和郡望。这些人都很急切,但那绝不是急于向新的掌权者献媚的表情。年轻人们紧握着拳头,老者眼睛里氤氲着泪水,而仆人们沉重地低着头,外衣里穿着一身素色。
请刺史为我们做主。他们说。
驻扎在这城中的军队,截杀了我们结伴出游的孩子。
其实军队杀了一群平民这件事一点也不奇怪。
就像夏天在水边煮饭,水蒸气熏死了一群蚊虫一样。杀了,就是杀了,不需要什么理由。可能是他们看到旗帜时行礼慢了一拍,也可能只是主将今天心情不太痛快。
但沉州军是不滥杀的。
不论是刺史还是那位金眼睛的女将,对于军队在不能扰民这方面的要求都到了近乎道德洁癖的程度。不过好在他们从没有过什么狼狈的败仗,也不曾被逼迫到需要靠杀平民提振士气的地步。所以这个要求虽然苛刻,但不是不能执行。
但现在沉州军杀人了,而且是杀了一群性命贵重的世家少年。
他们年少的只有十三四岁,最年长的刚刚及冠。世家与世家之间经常有那种让孩子们一起出去玩的活动,有点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的企业家子女夏令营,让子辈提前互相接触,建立关系网相互帮衬。于是在一个晴好的天气里。这群少年人就这样香车宝马地一起出去了,带着健仆,牵着猎犬,预备找一个芳草萋萋,有鹿奔跑的地方狩猎,饮酒,谈谈风雅。
至于那块草地是吮吸着什么生长出来的,他们并不在乎。
但现在,大地开始吮吸他们的血了。
他们在浮泉郡城外十几里的地方被发现,马车布满刀痕,血液污染了车壁,仆人和少主家们死在一起,血把地面染成了紫色。这不是寻常的流寇所为,因为仆人们之中不乏练家子,贼寇也很少会袭击这么大一个车队。
更何况,有一具尸体手中紧紧攥了一缕枪缨,流寇们很少会使用这种武器。
目击证人们很快出现了,有农人看到打着白门旗的一支巡逻队伍经过,带头的人穿着像是一位将军。有人听到了树林里的战斗声和惨叫,又有人看到这群人返程时马蹄印里浅浅的血迹。
定然是那群少年露富,或是说了什么话冲撞了这位将军,才引来杀身之祸。农人们紧张地推测着,也这样传开。
但那一天只有林孖带的一支巡逻兵出了城。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嬴鸦鸦把手放在膝盖上,“栽赃,陷害,什么事都有可能。没有人看到林将军杀人,证词原本就不是十分可靠的东西。”
裴纪堂看了看海石花和林孖,忖度一下,没有开口。嬴寒山知道这话得自己问了。
“林孖?”她问,“那天你出巡,遇到过什么事情吗。”
这个年轻人抬起头,望着嬴寒山,飞快地眨几下眼,仿佛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将军……姨妈,你信我吗?”
“你说,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
林孖慢慢点点头。
“对,那天我的确杀过人。”
第139章 第二层阴谋
那天有一队流寇袭击了军队。林孖说,我们杀了他们。
你这死孩子说话再敢大喘气我就抽你。嬴寒山说。
林孖很不安地看了一眼嬴寒山,往她那边移了一点方便她抽。
嬴寒山看了看自己的手,思考一阵还是放下了,毕竟这一巴掌下去能抽飞人三分之二个脑壳,林孖的脑壳长得挺好看的,还是让它待在原位比较好。
林孖重新说了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情,时间段和细节几乎全部能吻合上作案现场,他带着骑兵们辰时出城,预备在午时完成巡逻后回来。
或许是看到这样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士在路上巡逻,有点脑子的宵小都会避让的缘故,这一趟出行前半程什么都没发生。随着暑气渐渐把土地里的水分蒸发出来,战马开始没精打采,骑兵们也逐渐松懈下来。
——而那枝箭,就是这时从林子里射出来的。
箭的准头很差,嗡地一下钉在了道旁的树上。所有人一瞬反应过来,像被惊动的猛虎一样扑向箭的来处。
“是群流寇,有二十几个人嘛。”林孖抬头看着天顶回忆了一阵子,“凶得很啊,但打起来软绵绵的,不好抓,就都杀了。”
“也嫌弃脏衣服,”他说,“没砍他们的头就丢在那里了,要是砍了头带回来,还有个凭证。”
林孖说,他们在那里杀了一群流寇,百姓看到的血是流寇的,听到的哀嚎也是流寇的。但在那里找到的尸体却变成了世家子们的。任谁听了都觉得蹊跷,尸体为什么凭空变了?
他说完,垂头对着地沉默了一会,这次的声音小了很多。
“我未给姨妈惹事,未说谎,未去杀他们,是兵了,不是匪了……”
从嬴寒山的角度只能看到一颗低垂的黑脑壳,像是做错了事呜咽着低下头的猎犬。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林孖的头顶:“嗯,我知道,你没有乱杀人。”
她抬起头征询地看着裴纪堂,林孖是白鳞军副将,隶属于她麾下,但这件事受到施压的是裴纪堂,他也必须参与到表态中来。坐在上首一侧的裴纪堂默然一下,起身对海石花和林孖拱手。
“此事裴某定然会追查到底,给出一个交代。”他停顿了一下,“有兵吏冲撞白鳞军营的事情,裴某也已经了解。不管如何,这件事某御下不力,难辞其咎,请受此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