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291)
嬴寒山好像被什么噎住了,半天才继续向下说。
“今天那件事情,你怎么看?”
她说的是那个叫何箐的女子,烛火跳动了一会,乌观鹭身后的影子也有轻微的晃动,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妾不知道,此事应由将军决断。”
帐篷里安静下来,乌观鹭垂着头待了一会,用余光去瞥嬴寒山脸上的神情,她还是皱着眉,大概是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应该怎么答呢?乌观鹭的眼光从她脸上落到桌上布料垂下来的一小片花纹上。她过目不忘,她学过文书调度,为了活下去,她也学过在这时候如何娉婷地走到那个发问的男人身边,跪下来仰起头,用鹿一样无辜的神情问他“妾一个女儿家懂得什么呢”。
但现在她应该怎么回答?
有脚步声打断了乌观鹭的思绪,来人在帐篷前稍停了一下与亲兵搭话,然后径直走了进来。嬴鸦鸦手里拎着点心,用肩膀顶开帘子:“阿姊!啊……观鹭姊也在。”
乌观鹭起身:“妾就先退下了。”
“退下做什么?”嬴寒山不吃东西,嬴鸦鸦也并不和她客气,把手里的点心放在了乌观鹭旁边,“今日议事,文官之首皆应到场,裴刺史那里没有事,我就也过来了。苌先生还有事务在身,来得迟了点,观鹭阿姊再走了,不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很轻松地把点心解开了,示意乌观鹭吃。乌观鹭怔怔地拿起来一块,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回原处了。
嬴寒山指了指茶水示意两个人自便,这气氛不像是议事,倒有点像围炉煮茶。
但说事是正经说事。
“我叫苌濯去查那个军正的事情了,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鸦鸦你是从文官帐那里来的吧?”嬴寒山用眼睛点了一点点心,嬴鸦鸦点点头:“是,我去打听了打听她究竟是何人招募而来,所冒何籍,为何冒籍。我是沉州长史,不在军中体系内,年纪又小,他们和我说话轻松些。”
是轻松些,都摸出压箱底的点心来贿赂长官了。
“确实有一户何姓人家从北方随流民迁来,户主正是何箐。家中有一老母,一妹,何箐还有一个妻子和两岁的儿子。”嬴鸦鸦说,“他那个妹妹叫何翠子,我打听了一阵子,有知道他的人说他妹子到沉州不久就绞肠痧去世了。”
绞肠痧是阑尾炎或肠梗阻这一类病的古代统称,在这个环境条件下急性发作的死亡率确实很高。嬴寒山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死的不是何翠子,是她哥哥何箐。”
一户唯一一个成年男丁死去,剩下家眷的日子会难过很多。何翠子的寡嫂自然可以再嫁,但雪灾未过,接下来是个青黄不接的灾年,未必有人愿意容得下那个两岁的孩子。
何翠子作为成年女性能接替哥哥的位置成为女户,可这一家人作为流民到这里,尚且没有落脚的地方,盘缠也所剩不多,谋不到差事的男人已经多得数不过来,她想要以女子身份支撑起这个家难上加难,一家人被觊觎,抢劫,欺凌的可能也会上升。
所以,她选择了让何翠子去死。
在接下来的募兵里,何翠子假扮的何箐作为适龄的男性也进入了名单。虽然这一次沉州征兵没有那么严酷,家中独子的可以不参与募兵。但如果作为独子参与募兵,官府会安置他的家人并奉给一笔抚养金。
本身这次募兵就是安置灾民的手段,奉给的抚养金也在财政计划里,直接发放,中途不经许多官吏手,也没什么克扣。嬴寒山不知道何翠子是如何权衡,如何下了这个决定,也不知道她的家人作何想法,但最终的结果就是这样,她作为“何箐”来到了军中。
“其中有个问题。”嬴鸦鸦说,“虽然募兵是以男子为主,但从来没有人说过不允许女子参军。可我在打听的时候,听到的口径是募兵统一只收男子。”
军队只强制征召男子,不强制征召女子,但同时没有一条律令表示不允许女子入军。募兵官不收女子,只是沿袭旧例,真要算起来,是很没道理的。
毕竟嬴寒山和海石花都是女子,随军的文官帐里也有女官吏,听说海石花麾下也有女控弦士……
“所以,如果阿姊要为何箐洗脱罪名,可以以她欲从军,却被违规阻拦,不得已以男子身份投军报效为理由。”嬴鸦鸦歪了一下头,“这样的话,主要责任就不在她身上了。”
“再者,她又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可疑人等,按照颐朝律,冒籍替军者,情形严重者斩,或流百里。替亲者罪减一等,情有缘者可再减一等。所以把刑罚压到杖就就差不多了。”
何翠子有这次比武魁首的名头在身上,现在她有两个处理方式。一个是拿这次的实绩抵掉杖,她不升或者略微升为一个小军官。一个是棍子照打,职位照发,她吃完杖责升为将领。
到底怎么罚,由上层决定。
“观鹭,”嬴寒山又叫了一遍乌观鹭,“你觉得呢?”
火焰的影子在三人之间跳动,乌观鹭迟疑地看着她,不管是嬴寒山和嬴鸦鸦,脸上的表情虽然柔和,但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观鹭,”她说,“就算你不想报仇,你也已经是沉州军的主事了。是,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东西,我擅长杀人,不擅长庶务,你可能擅长数术,不擅长策……但即使不擅长,也不应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