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389)
但当蒙头的布被扯下来时,乌宗耀错愕了一瞬间。
这是一间比之前更宽些的囚室,或许是在地下。三面尽是墙,通风口都找不到一个,只有一面隔着栅栏。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反射在官服上的光泽,好像暗处燃起了一片火。
裴纪堂就站在这里,黑暗让他的面孔模糊不清。
“裴刺史!”乌宗耀扑倒在地,膝行两步抓住栅栏,“裴刺史!”
“您赦免我了是不是!您一定看到那封信了是不是!”
“我家中还有些藏起来的家资,您叫我做什么我都做!您……”
寂静。
寂静中只有火把的光仍旧在官服上流动。他看不清裴纪堂的表情,一股冷气从乌宗耀的后背升起来,他觉得这片黑暗中似乎有一对非人的眼盯着他。
那双眼睛中的瞳孔纺锤一样缩起来,那双眼睛下嘶嘶地吐出鲜红的信子,它说话了,他说话了,他说话的语调轻柔,措辞文雅,一只手抬起来指向他的方向。
“便是此人,”裴纪堂说,“这几年来拐卖幼儿少年,送与峋阳王残杀取乐。”
一双,两双眼睛亮起来,很多双眼睛亮起来。粘着泥土的手,开裂的手,苍老的手和尚且年轻的手,这么多双手从阴影里伸出,死死地抓住围栏。
他看到了,他看到那些含着悲苦,愤怒,癫狂的面容,无论年老还是年轻,每一个人的眼睛都亮得像是野兽,离栏杆最近的人把整个身体压在上面,双手拼命地前伸,想要拽住他的衣服,拉住他的手臂。
还给我,还给我……他们嘟哝着,啜泣着,哀嚎着,咆哮着,每个人口中都念着不同的名字。他们喊着自己的孩子,兄弟,孙辈,每个人的眼睛里都要滴出血来。
他们已经找了太久了,那些把悲苦吞下去的人深深低下头去,用力地在土地里刨挖,好像想把自己躲在地里的家人刨出来,有疯了的妇人痴痴笑着站在门前,用手一个一个指着路过家门前的孩子,念着不归家的那个孩子的名字。
也有人离开了家乡,游魂一样四处游荡,询问是否见过一个孩子,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特别的,只要他们足够耐心地去找,总能找到见过她或他的那一个。
直到今天,这位慈悲的老爷抬一抬手,指向牢狱里那个人。他说就是他拐走了你们的孩子,就是他已经害死了他们。
“你做什么!你……你!你不要过来!”乌宗耀躲闪不及,被最靠里的不知道谁抓住了手腕,几乎是登时那个人咬了上去,伤口处传来清脆的撕裂声。
他连滚带爬地挣脱开,缩在墙角,被咬住的那根手指撕去了一层皮,露出下面白生生的骨头来。
栅栏外呜呜地哭着,笑着,叫喊着,撕下那块皮肉的咯吱咯吱地咀嚼着它。裴纪堂没有说什么,他对身边的狱卒用了个眼色,狱卒抄起一根棍子,挑开了门。
像是打开洪水的水闸,所有人跌跌撞撞地从那个开口扑了进去。
一开始还能听到哭喊,叫骂,后面就是变了调非人一样的惨叫,不时有人抬起头来,脸上涂满了血,眼睛里也浸满了血,黏糊糊的生肉摩擦声混合着撕裂声,有血汩汩地从地上的稻草间流出来。
一刻,两刻,到停下时所有人都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他们脸上手上沾满了血和皮肤碎块,地上已经找不到一具完整的人体,偶尔有一两块混合着碎骨的肉泥,黏糊糊地堆在角落里。
这些血淋淋的报仇者安静下来,他们蹒跚着,拖着沉重的脚步从来的门出来,狱卒已经准备好了铜钱,每个人都能抓上满满一把。
“刺史说了,此为以命抵命,今日之事,不犯刑律,与尔每人三百文,各自回家好生休养去吧!”
血淋淋的手捧着铜钱,血淋淋的膝盖跪下来,他们开始砰砰地磕头,感谢刺史主持公道,给他们报仇雪恨。
狱卒不安地移动了一下火把,他现在也有种古怪的感觉,他觉得站在自己身边这位年轻儒雅的刺史好像一瞬间没了人的形状,变成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
火光照在裴纪堂脸上,他仍旧是那样干净,俊美,黑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来,冠玉一样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各位……”
“请起。”
……
“怎么搞的。”嬴寒山说。
“……我不知道。”裴纪堂说,“管理不善,是我的错……”
被绞死的只有玄明子一个人,乌宗耀据裴纪堂说是找机会在牢里自尽了。虽然嬴寒山不理解这种怂货为什么会有胆子自尽,但看裴纪堂自责得几乎落泪的神情,她也不忍心再问了。
还有更多别的事要做。
峋阳王城基本上就是在芬陀利华教的拱卫下,只要拆掉这个总部,那王城就不攻自破。现在已经拿到“天柱”的位置,决战也就近在眼前。玉成砾说自己要先回峰一趟,嬴寒山问她回去做什么。
“港道理么打相打,单挑。(讲规矩的打架,单挑)”她说。
“阿拉一则山头,单挑其一宁。(我们一个山头,单挑国师一个人)”
在走之前她倒是还记得先让螣蛇给远在涅叶烈的周政送个信,让他回来镇镇场子,没几天周政就御剑带着面带死色的何翠子一起飞了过来。“啊?你说让我贴身保护她的。”剑修振振有词,“现在叫我来,我就把她一起带来了……是不是怕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