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465)
但她现在真切地在恐惧。
那种震动慢慢变成一种轻柔的呼唤,并不指名道姓,更像是在呼唤“一类人”,而嬴寒山确信自己在这“一类人”里。每一声呼唤都比上一声更清晰,活的铅水一样爬上她的后背,有什么东西要来了,嬴寒山想。
她绝不能在原地等着那个什么过来。
她立刻动身,从人群的边缘掠过,直直地向着芜梯山的下山路飞过去,暴雨中的天幕是灰色,她身上的衣服也是蓝灰色,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她——当然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看到她!他们都齐刷刷地停下了现在的事情,向着同一个方向望过去。
嗡!
一声尖锐的鸣响在嬴寒山脑内炸开,如果说刚刚这些呼唤只是隔着电话打来,现在这个点名的人就已经到了窗外,一阵冷意爬上了她的后背,让她有几秒钟有点失衡。
但随即她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顽强,有力,强横,杀生道者的本能飞快占据主场,打破了这莫名其妙不合时宜的惊恐发作。
她怕鬼魂吗?不。怕死亡吗?不。怕酷刑吗?不。
那现在,到底是什么在催动恐惧?
嬴寒山停下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那种催动这种感觉的东西就在她身后,可能是更远的地方,高悬在灰蒙蒙的雨幕里。她的呼吸已经平复下来了,刚刚那种滑稽的仓皇逐渐消失,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去。
也就是在转身的瞬间,嬴寒山意识到,那个方向好像是血渊宗。
然后她看到那个东西了。
那是一个女人。
她的衣着应该非常漂亮,缇色,暗赭红色,缃色,一条鲜艳的披帛从她的肩膀上垂下来,在雨幕中轻轻地摇摆。
她的手放松地垂着,但应该拿着什么类似法器之类的东西,总之,这么遥遥看过去,她仿如是突然出现的菩萨或者飞天。
嬴寒山感觉自己的肺被冻住了,吸进来的氧气沉重地砸在结冰的肺壁上。
她们离得很远,远到嬴寒山不应该看出任何细节,但是同一条路走了太多遍,闭着眼也能感觉到熟悉一样,对一个人印象太深刻,那么即使隔得很远也能认出她。
那个影子缓慢地把脸转向嬴寒山的方向,她好像看到她了。
在她转过脸的那个瞬间,赢寒山也认出了那是谁。
她的意识立刻断线,整个人从空中掉了下去。
妈妈,在意识的黑暗里,她听到自己尖叫。
“……妈妈。”
上次眼一闭一睁就快要回淡河,还是裴纪堂没造反的时候,她被天雷劈掉了不知道几魂几魄,睁开眼是在马车。
这一次嬴寒山睁开眼,是在潺潺的溪水上。
天黑着,隐隐约约能看到些星座的轮廓,水面有一层薄雾,浸得人的衣衫都湿润。嬴寒山慢慢爬起来,摸了摸脸。面具已经不在,身上的衣服还是之前装作弟子时的样子,身下的船轻轻摇晃着,散发出萤石一样的微光。
“苌濯?”
花蔓从船身生长出来,轻柔地缠住她的手腕,环住她的肩膀。
“还好吗?”他的声音好像从深涧里传出来,有些幽微的回响。
“头疼,”嬴寒山说,“我都怀疑是不是周政那雷劈我身上了。”
恐怖感已经消弭无形,嬴寒山放松了肩背,躺在这莲与藤的船上。细密的花朵绽开,毯子一样裹住了她。“我掉下来之后出了什么事?”她问。
“我把寒山带走了。”苌濯迟疑了一下,应该是在回忆别人,“然后,余下的人指着天幕,喊了什么。”
“什么?”
“‘谁把浊雨尊者惊动出来了’,应该是这句。”
嬴寒山唔了一声,没多表示,船底慢慢陷落下去,仿佛从脊背拥抱住她。“寒山认识那个人?”他问。
“应该是不认识,但她长得很像……我一个熟人。”
凑到嬴寒山手边的藤蔓蹭了蹭她的掌心:“会对你不利吗?”
嬴寒山弹了它一下:“不知道,不过不许随便咬人。”
藤蔓温顺地放松了,像是一条细细的水流被她抓在手里,她漫无目的地看着天空,思索这个状态算不算拥抱,花朵从船头低下来,落在她的头发上,仿佛一枚玉制的冠冕。
“我想知道寒山的事情。”他很轻地呢喃,“想知道没有遇到你之前的事情,想知道你身边的人,想知道寒山希望什么消失,什么出现。”
“之前我们共生的时候你看不到吗?”她心情颇好地逗了逗他,藤蔓在她手中摇曳:“你没有允许,所以不能。”
他把自己向她敞开了,一本摊开的书一样,却止步在她的门外,等一个许可的指令。
“之后吧,”嬴寒山想了想二十一世和系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从哪里说,“之后我会全说给你听的。”
藤蔓收紧了,现在这确实是一个拥抱。
“可以不要突然消失吗?”他梦话一样喃喃着,嬴寒山讶异地扬起眉毛:“不会?你在想什么?”
“父亲,母亲,我作为人的二十年里遇到的所有人……”他含糊地说,“我的命格是有错的,没有人留下。”
“但是,至少寒山,可以留下吗……”
嬴寒山安抚地握了握手里的藤蔓,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