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484)
伏在阶下传递消息的人不敢抬头,只用余光瞥到站在帘边那人的靴子,灰色的衣袂下端层叠地绣着些远山纹,山上空飞着一只鸷鸟,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品类。
站在第五煜身边的灰衣人只有一个,他们这些人是不敢抬头去看的。
敲桌面的声音停了,第五煜轻轻扬了扬手,去吧,那灰衣文士随即说。趴在阶下的人长出一口气,忙不迭地爬起来退出去。
屋里静了一会,第五煜的声音响起来。
“你看,淳于,”他的声音含着笑,“寒山手下的人也很有趣,是吧?”
灰衣的文士微微欠身。
“那毕竟是堪为殿下敌手之人。”
“不,淳于,不是她堪为我敌手,是我堪为她敌手,”座上的第五煜抬起一只手,日光照在他手上那枚翠玉韘上,他打量着它,虚虚比了个拉弓的姿势,“逐鹿天下之人中,她堪为帝王。”
这一次灰衣的淳于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等第五煜继续说下去。
“但是不可啊,决计不可。”第五煜放下手。
“非人者,没有为帝的资格。”
“那裴姓子又如何呢,殿下。”灰衣淳于恭顺地顺着他的话向下说。
“踌躇不定之人,早夭暴死之相。”第五煜懒洋洋地说,“寒山所欠缺的那一点就在这里。她心太好了,好到有些优柔的地步。”
“她还让这人活着,实在是奇也怪哉。”
有一会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第五煜睡意未足一样眯着眼睛,对着窗外晴好的日光出神。
一片薄云缓慢地从东向移动过来,日光在云后黯淡下去,整间屋子忽而沉入蓝色的阴影中,灰衣淳于听到他的主人开口了。
“那个人看守在哪里?”他的语调与刚刚不同。那样带着轻浮笑意的,富贵王孙般懒散的口吻消失了,站在一边的淳于立刻正色。
“回禀殿下,那个叫六幺的死士着人带回之后,还单独押在牢里,只不过这人有些疯癫,已经差过城中医者去看,恐不是装疯。”
“无妨,能说清楚当初他是去杀谁的就可。”轻轻叩击案几的声音又响起来。
“信,也差人去送了吧?”
“喏。”
好啊,第五煜轻轻叹了口气:“那就看看,这几封信能掀起什么波澜吧。”
打嘴仗这事痛快,但实际效果很难说。要是城里不吃激将法,城外也没有办法。不过按道理第五煜既然亲自到了,就不会窝在城里装死,双方时间都很宝贵,他必定会有下一个动向。
嬴寒山等着他的动向,自己也没闲着。这几天斥候兵一直在探查飞甍关周围的地形,好消息是这里的确像是苌濯所说依照山势搭建,以山为城防,可以通过山道迂回的方式投放小股士兵进入城内奇袭。
坏消息是这破山道坡度至少有六十度。
这个坡度的道路显然不允许正常行军。沉州多山多水,有海民自然也有山民,按照队伍里长于山间的士兵的说法,这样的路只能像是猿猴一样腰系绳索,攀爬前行。
于是在第五煜窝在城里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沉州军内部正在悄悄选拔擅长攀援,肢体灵活又有胆量的士兵。
沉州军万数人,但选出一队完全合适的并不十分容易。为掩人耳目,事情不得不私底下进行,以至于平白多了不少的工作量,当这一队百十号人选出来,被拉到嬴寒山面前时,她自己都惊得差点笑出来。
“陆仁某?”她说。
穿着一身新衣衫的小校尉一直脖子:“是!将军!属下颇擅攀爬,又曾经是斥候,故而毛遂自荐。”
这小词儿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谁教他的。
站在他身边的士兵大多数都是他这个年纪,卡在少年和青年人之间,远远一看好像一群中学生出来春游。
仔细想想,嬴寒山能明白这是为什么,中年男女多在田间耕作,有拾柴,收集山货,采药之类的事情,多是半大孩子们去干。
说得好听是年轻人肢体柔软又有力气,比老年人更擅长攀援,说得不好听就是还没养大的孩子在山上出个意外死了总比家里的大人死了要好些。
那些没死的孩子们长得更大一点,就来到了军营,在血肉磨盘里一遍一遍地翻滚。
这群人里陆仁某的军职最高,嬴寒山就把队伍交给他。“从今日起,你们熟悉山道,练习攀援。以十人为一小队,设队长。你们互相援护,准备奇袭飞甍关。”
她的眼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在陆仁某的脸上顿了顿。
“给我把人都好好带回来,”她说,“飞甍关下来,都记大功。”
“喏。”陆仁某干脆地回。
“你也给我好好回来,我手下的偏将位置还有。”
“喏!”
少年人笑起来,日光在他的眼睛里闪闪发亮。
选人这边事情忙,文官那边事情也忙,两边对峙不知道要对峙到什么时候,粮草必须跟上。
后面的春耕由淡河守官和陈恪在负责,倒贴上班的好好员工陈某人还得兼顾着对接粮道,是以这阵子嬴鸦鸦和苌濯也没个消停时候。
或许是因为都太忙了,嬴寒山想,她没注意到鸦鸦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