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39)
苌濯睁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这应该是几年前在淡河时的那个场景,那时候躺在你这个位置的,”她比划了一下,“是淳于……不对,第五煜。”
薄青色的美人眉梢立刻垂下去了,整个人也蜷缩起来,仿佛失了水的花枝一样团成一团。
“我就该在那晚把此人……唔。”
嬴寒山抓住他的袖子打断即将冒出来的外神发言,把他拽过来,一团花被迫舒展开,在稻草上磨磨蹭蹭地靠近她。
“不要什么奇怪的醋都吃。”她顺着袖子下的手腕抓住苌濯的手,梦里的触感并不清晰,她只觉得他的指尖也像是月光一样寒冷。那手指别扭地抖了几下,在她掌心里舒展开来。
“你为什么在我的梦里?”她问。
望着她的蓝色眼睛眨了眨,飞快地移开,垂下的发丝下皮肤泛起薄薄的红色。
“我梦到了寒山。”他说。
“梦到?”
“嗯,因为我在寒山心上留下了一部分,所以我梦到你的时候,就到了你梦里。”他说,“起先是个噩梦,梦见寒山并不记得我,也并不在意我了。悲切之下四处乱走,就走到了你的梦里。”
“……”
“嗯。”
“……噗嗤!”
他把头扭回来,很委屈地看着乐出来的嬴寒山,她抓在手心里的手指逐渐失去形状,变成蔓延的花枝缠上她的手腕。“淡河与十里城,相隔数百里,寒山能不必胁生双翅而飞,我却只能思之念之。”
这话不太对,这话几乎是在撒娇了,他分了一支花枝挂在她身上,怎么算是只能思之念之?
月光朦朦胧胧地罩在他身上,苌濯露出一点思索的表情:“寒山悒悒不乐吗?”
“稍微有些事情,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他点头:“何时回返呢?”
何时回返呢?秋天之前吧,秋天这场仗一定要打,也一定要分出胜负来。嬴寒山在稻草里换了个姿势:“就在最近了。我要去一趟西北,天漏所在的地方,证完我的道。如果此行顺利,那之后就开始筹备秋天那场硬仗。”
第五煜是南方的最后一个对手,在他之后,值得忌惮的就只有那位铁骑都督。朝廷一直在等待淡河方和哪一位王两败俱伤,然后由他们宣布自己是最后的赢家。
这不算投机,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凡朝廷现在还能整顿出一点兵力来,也不至于把希望寄托在两方恶兽的争斗上。
嬴寒山抬手压了压眉心,总之,先把天漏的事情处理完。王道既证,这条路就走到了后半程。
苌濯等着她整理完思绪,才慢慢开口:“寒山刚刚因为疲惫睡着了,那个来访者对寒山讲的后半段寒山或许没有听到,我已经全部记下,现在说与寒山听吧?梦醒之后我留在寒山身边的那部分说不了太多的话。”
嬴寒山点头,忽然又对着苌濯歪过头来。
“你说你是做梦入我梦来着?”
“是。”
“你做梦怎么听到图卢说那个乌兰古歌谣的?”
眼前的薄青色美人一瞬间变成了一束白花,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窜到梦中的稻草垛上去了。
十里城挂着的那些脑袋撤下来了,乌兰古部的人也离开了。
街面又恢复了清洁和平静,下过几场雨之后地上的血痕也被洗刷得看不见。集市仍旧热闹,被一夏天的日光晒得煤球一样的官差在街上来回地走,看有谁还偷工减料,寻衅滋事,适合被抓去打上二十板子。
现在大将军是真正闲了下来,闲得一般人没事不会去找她。衙役有事都去寻嬴鸦鸦,官府和周边郡县来人就径直去找乌观鹭,大家有意无意地避免用小事去烦嬴寒山。只有裴纪堂还会突然想起来这事,悄悄问嬴鸦鸦最近怎么不见寒山。
“啊,阿姊在房里悟道呢。”她说,“没有大事的话,问我就行。”
倒确实没有大事,最近连打架斗殴都少了,主街上一上午最大的事情就是一个孩子抓着石头,把汤饼店门前的黄狗打了一顿。他母亲急急过来,拽住他的衣袖狠狠打了他几下屁股:“叫你闹!不得闹!你再顽皮,便有大将……”
便有什么呢?她突然缄口不言,又对着自家孩子的屁股啪啪来了两下,夹着这拖着两行清鼻涕的小孩匆匆而去。只留下被拴在墙根下的黄犬,皱着鼻子对他们的背影呜呜。
……
有一头野兽藏在远处的高草中,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都勒抱着怀里的羊羔,把半身都埋在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羊群中。
他看不清楚那野兽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能是一头狼,也可能是一头豹子,风吹着草尖,露出一点它的皮毛来,也把野兽热乎乎的腥膻吹到他的脸上。
他旁边有三十来头羊,但是没有狗,不是谁放羊的时候都能牵一条威风凛凛的獒犬的。
头人家漂亮的狗用来打猎,他家那条老狗已经冻死在了上一年的大雪里,阿母不忍心把它干枯而缺乏绒毛的皮子剥下来。尽管在下一个冬天来临前,它或许能给已经岌岌可危的毡包提供一点保护,但那条老狗毕竟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家人。
他把它连头带尾地埋葬了,并向天上的祖先神祈求来世让它成为头人家被娇惯的小儿子……至少变成小儿子最喜欢的小狗崽。
狗吃了太多的苦,人也吃了太多的苦,会说话和不会说话的伙伴都希望彼此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