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616)
你来见我,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突兀地从嬴寒山的脑子里冒出来。
“不要。”他的嘴唇翕动着,没有什么声音,嬴寒山努力分辨才分辨出是这两个字。不要什么?不要杀我?不要动手?可是下一秒,他的手却缓慢地握上那支直指着他的峨眉刺。
锋刃被柔软的皮肤包住,嵌进去,就有暗色的血涌出来。他看起来像不知道痛苦,就这么紧紧地抓着它,一点一点向她靠近,直到它真的快要抵上他的胸口。
不要。他说。
“不要丢下我……”
花藤又长出来,青蓝色的静脉从皮肤下伸展,穿过伤口,开出馥郁的花朵,那些藤蔓小心翼翼地攀上峨眉刺,绕上她的手腕,轻柔得几乎难以感觉到。
熟悉感更强烈了,她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这个人,也一定曾经被这花藤淅淅索索地环绕着,直到两个人能紧密地拥抱彼此。
铮。
花藤断在她手腕上,那蓝眼睛的来客神情骤凛,他扭头看向拔出剑的黎鸣铗,剑光在他脸上照出一道银白。
“放开她,怪物。”
黎鸣铗的手腕在轻轻地颤抖,但不像是恐惧,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月一样的脸,这时嬴寒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张脸是美得古怪的,可怖的,明显不是人类的。任何人看到他都应该感到理智摧折的痛苦。
可黎鸣铗看着他,在剑拔出来的一瞬间就跨步到嬴寒山身侧,预备用自己挡住他。
那些温顺地爬动着的花藤一瞬间变成了蛇,变成了会嘶嘶尖叫着昂起头颅的东西。
那蓝眼睛的来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脖颈突然向着一边歪斜了一个角度,难以计数的藤蔓和花朵从他的肩膀上涌出,尖叫着,撕开地面,甩出碎石和土块。黎鸣铗没有动,他微微昂起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嬴寒山。
“我就在这。”黎鸣铗用口型说。
那些蛇就随着这句话死去了。
花藤凋谢,枯萎,沉入地底,连同那蓝眼睛的客人也倒退几步。他看向黎鸣铗的眼睛不再没有神采没有感情,那双眼睛里氤氲满了痛苦,嫉妒,恨意,和越来越明显的绝望。
“寒山……”
“寒山。”
伴随着这呢喃,他的身影开始凋谢,真的变成了一只死鹤,在几秒内失去羽毛和皮肉,只剩下一些枯萎的花草证明这里曾经有个什么东西来过。
当啷。黎鸣铗手里的剑滑了一下,没真掉在地上,他立刻又接住了它。小将军倒退一步坐倒在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真……那什么东西啊!那不是我在发癔症吧?是鬼吗,是草原上的怪物?哎,他刚刚好像在叫什么……”
嬴寒山没有答话,她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那里有一条断裂的藤蔓绕着,一条找到了温暖煤灰的蛇一样,一动不动地蜷曲在她的衣袖里。
“我也不知道。”她说。
他在叫我“寒山”。她想。
虽然黎鸣铗极力向第五靖解释,绝对有一个当细作的鬼混进了军营,第五靖以及其他所有人还是认为他在发癔症。
唯一一个见证者嬴寒山不言不语,失去支持的小狗只能耷拉着尾巴,接受“小剑有时候脑袋里的东西就是有点天方夜谭”这个说法。
“他是在外面带兵带得心野了收不回来,拉他出去打两天猎就好了。”
北疆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打猎算是最经济的一种。王公贵族们喜欢挑春秋两季出猎,架着玉色爪子的鹰长毛的狗,牵着猞猁山猫,前呼后拥地到专门的猎场里围猎取乐。
第五靖不乐意这么干,他说看京都那群病歪歪的人在猎场里围兔子还不如找个村子看村汉抓鹅,打猎就该有个打猎的样子。
比如找个山头,剿一剿饥饿的狼群,下山袭扰村庄的豹子。
随州人不认为王驾出猎是劳民伤财,这事情就像打天孤一样,天孤人杀人,野兽吃人,王驾会带着铁甲的士兵们抵御异族,也会带着亲随们去猎杀为害的猛兽。
入冬以来随州中北有几个山头报上了猛兽食人的消息,说是一个月之间连食三人,看行踪不是狼群,倒像是虎豹棕熊之类的大东西。
第五靖整饬了内务,借着“再让小剑出去散散心”的由头,拖着平朔军的几个将领找到山头冬猎。
黎鸣铗从庆功宴就憋着一口气,加上这阵子嬴寒山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些飘忽不理人,他铆足了劲想在她面前挣个大的,一到地方就拽着亲卫钻进林子里没影了。
嬴寒山倒是不怎么积极,她慢慢地骑着马在外围兜圈子,不时摸摸它的脖子,从随身的袋子里摸出一块豆粕什么的喂给它。
这匹马是从军营里随便拉来的军马,棕红色,跑起来速度不太出挑,但胜在步子稳,嬴寒山是个生面孔它也不闹脾气,吃豆粕时会用鼻子轻轻地蹭她的掌心。
这是匹挺可爱的马,嬴寒山想。
但她总觉得她的马不是这个颜色,不是这个样子。
“你喜欢这匹马?”
嬴寒山擦了擦手,抬起头,第五靖在手上挽了一道缰绳压住马的步子,慢慢驱马走过来。
他的马是一匹黑马,没有一根杂毛,一双眼睛倒是有点扎眼的钢青色。白马偶尔会有粉色或者蓝色的眼睛,黑马却几乎没有眼睛颜色淡的,嬴寒山听营里的其他人议论过,这匹被叫“望夜骓”,能在黑暗中视物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