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672)
——如果忽略掉缠在她肩膀上的白色龙形的话。
那条白龙像是一条银色的披帛,又像是神像后五光十色的大光相,颈上狮子样的鬃毛披散下来,末端拢着一层虹彩样的光晕。
当玉成砾看着它时,那白龙也转过眼睛与它对视,那双明黄的眼睛里有些与眼前人相近的神色。
发觉玉成砾的话断了,嬴寒山歪过头来看她,那龙也跟着嬴寒山把头扭转一个角度。玉成砾移开视线:“你家花把青云宗吃了个十之八九,剩下的一二原本还守着这个破破烂烂的门,前一阵子你把那两个想用桃花面杀你的送上来,芜梯山上其他宗门就直接把青云宗划为魔修,夷平处置了。”
嬴寒山耸耸肩,她对这些玩意的下场没什么同情心:“所以青云宗归你了?”
“却之不恭,”玉成砾用手里的拂尘杆子敲着手心,“几家和青云宗勾连的大宗都元气大伤,谁也不敢先出手接这个摊子。九旋峰需要从真言宗里出来,自然就需要落脚的地方。虽然真言宗那几个老不死的来求我,让我把九旋峰并回真言宗,说是推我做掌门,但我不乐意。那个宗门芯子已经烂了,不如重新开荒。”
玉成砾站下,与嬴寒山一并回过头去,山脚下的护宗大阵正在结成,清理干净的山门前筑起了新的白玉坊,九旋峰仿佛一只蹲踞的神兽,垂头于云中俯瞰整个修仙界。
挺好的。嬴寒山说。
“旧的时代过去,不论是天上还是人间都需要新的秩序。”
听到这话,玉成砾突然很不舒服地皱了皱鼻子。
“别说风凉话,”她说,“你还有个‘旧时遗民’在我这里。”
登上长落阶最后一级,玉成砾养伤的那面镜潭又从葱茏的草木中浮现出来,她带嬴寒山绕了一圈,掀开潭水后一支垂落的藤萝,露出另一个洞府的入口。
“他还没醒。”她说。
洞府的地用蜡石铺着,两侧壁上挂的灯闪烁着一点浅青的光。在最中央安置着方白石台子,一个人影就躺在上面。
裴纪堂一身素袍,宽大的袖子从台上垂落下来,很像一只水鸟折断的两翅。散开的领口中露出的皮肤也像是蜡石一样白。
如果只站在这,不走到近前,恍惚间会觉得那不过是一整块石料雕出的人,只是在上面披了一层未染的布帛。
在他衣袍下靠左的位置,有一朵活着的红花。
那是细细的青黑色与赤色线条,正在裴纪堂胸前颤动着,伸展出细长的枝蔓。
以血化生维持住他的心脉,绝息盏暂时中止他的呼吸与脉搏,这样一个已死之人就这么半活不活地维持到如今。
“我喂他药喂多了吗?”嬴寒山往前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没过去。
“不是,只是他还没想活过来。”玉成砾摇头,“绝息盏对仙凡皆有效果,若是醒来的念头强烈,那约莫十二个时辰人就醒了,若是浑噩不清,那或许需要数月方醒。
“不过没死就是没死,他再不想醒也得醒,就在这个月了。”玉成砾一扫拂尘,搭在自己胳膊上,“你欲如何安排他?”
嬴寒山想了想,摇摇头。
“他对我而言已经是死者,我遂他所愿了断了‘裴纪堂’的身份,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要看他自己。”
“如果他醒过来,拜托你帮我告诉他,裴纪堂在几个月前入葬,如今坟上青草已经长得没过马蹄了。”
“他不再是谁的儿子,谁的血裔,在这世上他不必再为任何事自罪,任何事痛苦。”
“如果他想来见我,就算我们两个前世有缘,可作旧友相待。”
“……”
嬴寒山说到一半突然噤声,不太痛快地皱了皱眉,好像接下来的话有点和她舌头打架,:“……然后,鸦鸦那边……”
“我没告诉她他还活着,这件事得他自己去说。我不想让鸦鸦知道了他没有死,他却抛却尘缘不回头了,在那里空耗我妹妹。”
“如果他觉得这段感情应该继续,就让他自己解决这件事吧。”
玉成砾抖了抖拂尘,微微颔首:“记下了,我事先说好,并非要卖你人情。只是顺着你的势让九旋峰成了宗门,也让这一滩浑水的芜梯山清朗了些,所以我还你人情罢了。”
嬴寒山看着她板起来的脸,不自觉笑起来。
“知道了,下次有事还麻烦你。”
玉成砾知道对方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嗔她说破,只是拿拂尘在她面前一扫。
嬴寒山又回头看了一眼裴纪堂,他仍旧安然地躺在那里,面色如纸,只有口唇上余着一点淡淡的红色,好像谁为他涂了一点胭脂。
之前把他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
困惑在嬴寒山脑袋里闪了一闪,就熄灭下去。
从藤萝枝后面转出来,嬴寒山预备作别下山,玉成砾迟了一下,还是拉住她。
“有件别的事。”她说,“你姑且一听。”
“你师尊想见你。”
这句话一出来嬴寒山就感觉到自己呼吸滞住,原本因为中道断片而模糊的记忆一股脑翻涌上来。
她想起自己在栾浊雨腹中的心魔和幻梦,想起自己撕开她腹部时满身的污血。
那时自己就站在这个女人身边,懵懂地盯着她四分五裂的身躯,像是羽翅一样裸/露的肋骨,既不害怕,也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