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716)
第五翳松开手,他的王剑就这么嵌在眼前人的身躯里。这位盲眼的,羸弱的,满不在乎地无视了人间三十余年的王轻飘飘对自己异母兄长咧了咧嘴,从马上倾斜下去。
“殿下!”
亲兵们扑上来抢第五翳,更多士兵围上来,有几秒钟第五靖觉得这里大概就是终点了。然而那包围圈再次被撕开一个口子,他看到血涂的人影挥舞着手中枪,勉力向他靠过来。
是钟齐。
“殿下……末将在此,阵形已乱,请殿下突围,末将为殿下断后!”
容不得推搡,容不得商量,浑身是血的钟齐举起刀撞入人群,一刀斩下了瑜川王旗。
“敌将已死!”他嘶吼着,“瑜川王已死!”
军阵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那声音没有持续第二遍,十几声锐器穿透身躯的声音响起。反应过来的护旗兵举起长枪,数十把枪透过他和他身下的马匹,将那身形扎得扭曲。
“殿……突围……”
……
天色已经微微有些亮了。
嬴寒山带着她身边的白鳞精锐,在城外等了大半夜。当她看到突围出来的队伍时,它只剩下了一骑。
不,那不能称之为“一骑。”
第五靖站在照夜骓身边,这匹通灵性的宝马护卫着主人冲出层层包围,顶着失血与痛苦把他送到了这个地方。现在,它撑不住了。
它跪下来,把主人放下,然后慢慢朝着一个地方倒下去。那双眼睛已经因为充血变成粉红色,身上的皮毛倒是被血浸透了。
第五靖撕开袖子,擦了擦马口角的血,也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烟尘灰烬,站起身。
现在他是白色的,雷竹引爆引发的火势烧了小半边草地的荒草,风一吹尽是灰烬。这些灰粘在他衣甲的血迹上,反而把它们涂白了。这末路的王一身洁白,好像站在雪中许久,许久。
嬴寒山示意身边人放下弓,她下马,向着第五靖走了过去。
“这场仗结束了。”她说,“回家吧。”
后者只是看着她,没有什么愤怒也没什么怨恨,他回头看向身后的累累血迹,看向仍旧有烟尘的随州城,或许他也在看着更远的某个地方。
在视野的尽头,有一只漂亮的隼张开翅膀,在正泛起白色的天际线上移动。
第五靖笑笑,转回目光,从背后取下玄铁枪斜着竖起,把喉咙对着它压了下去。
有那么一会,大概一刻,或者一刻半,嬴寒山就这么一动不动,看着眼前那个死去的男人站在那里,像是一面已经烧残,却没有坠地的旗子。
第340章 【故人抱剑去】
咯吱。
咯吱,咯吱,咯吱。
嘶。
那玛捧着袋子嗑糖的动作停下了,可怜地抬起头来,图卢和善地站在她背后,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
“哪一窝的熊仔吃独食呀?”
“唔!唔是我……”
图卢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从那玛手里拿过那袋子糖,并铁石心肠地忽略了后者的眼泪汪汪。
那玛喜欢甜食,在来中原之后干出过拿一个月的军饷买蜜饯并把自己吃成消化不良的傻事,所以图卢一直控制着她吃糖。这次要不是借着高衍的手,她是拿不到这小半袋子松仁糖的。
“等到你的牙烂了,叫那些拿着锤子的中原匠人一个一个给你敲下去,你就知道后悔了。”图卢把糖袋子扎紧,挂在腰上,“每天找我领,早上一颗晚上一颗。”
那玛抽了抽鼻子,央求地抓着她的衣袖,看到自家图卢是真不打算松口之后才缩回手揉揉鼻子。
“能不能活到被锤子敲的时候还不知道呢,活不到还吃不到糖多亏呀……”
这小声的嘟囔无疑被图卢听到了,于是吃糖小熊的脑袋挨了一个栗凿。
图卢带着那袋糖折回骑兵休憩的圈子,战马们围着自己的主人,慢慢挪动着蹄子在这枯萎的大地上找草料吃。
受伤严重的乌骑军战士正在包扎,也有精疲力竭地靠在姐妹的怀里睡着了。焚烧柴草的微甜味在空气中散开,随着蒸腾的烟散向高空。
这里是活着的人们,在更远的地方,那些新支起来的帐篷里,还躺着死去或正在死去的同袍。
图卢摸了摸腰上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一颗松仁糖,火光透过它半透明的琥珀色,莹莹地照进她的眼睛里。她在手里转着它,好像转着一枚琥珀,试图看清里面包裹着什么不真切的东西。
下一秒,图卢飞快闪身,并回手抓向身后打算捏她后颈的人。
嬴寒山顺着她擒拿的姿势闪开,蛇一样躲过她落下来的手。图卢皱皱眉不再继续,顺便把糖填进嘴里。
“不要从背后靠近我,我看不到是谁就会不知轻重。”她说。
嬴寒山笑笑,不太在意,伸手也分走了袋子里的一颗糖。“她才多大,”她说,“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吃点心能把自己吃吐,你对她太严厉了。”
“她阿妈走得早,我总得好好照顾她。”
嬴寒山含着糖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现在乌骑军还有多少能用的?”她问。
“能立刻上马的还有一多半,但都饿着肚子,仗还没打完吗?”图卢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
“嗯,快了。”嬴寒山好像想继续说什么,那话被她压在喉咙里。
“快了。”
又快要下雪了。
伐倒的树被拖到一边,作为预备燃料的同时也用来挡风,可北风锲而不舍地往里钻,在枝丫的缝隙里发出些尖锐的鸣响。躲在帐篷内的擎云营听着这尖啸,就睡不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