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144)
“放肆。”宋如玥虎着脸,斥了钟灵一声,可惜下一秒就原形毕露:“你才活腻了呢。——你放心,我不往前凑,可也总得防备着些。”
西夷夜袭,辰军本就惶恐,她这主将不能后撤。哪怕不冲锋,也得死守在将军帐里,或者死在将军帐里。
钟灵鼓着脸颊,去搬她那一身铁衣。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帐外亲兵撤入帐内,禀明后熄了灯,只作帐内无人的模样,暗里叩紧了兵刃,守在宋如玥床前。钟灵听着人声马声乱成一团,手忙脚乱地给她穿甲,越急越乱,竟慌得掉眼泪,怎么看也来不及了,终于被宋如玥轻轻拍了拍手背:“胸甲你自己穿好,拆一片护心镜给我就是。”
钟灵哭道:“哪有、哪有这样的道理!”
又来了。这钟灵实在是个哭包。
宋如玥微愠:“再争,这帐子里的人都要死了。手脚利索些,别磨蹭!”
天铁营不足五百人,先锋精锐,尽数抵在嘉乌城下,严防城内守军突围。宋如玥受伤,将军帐在辰军中心偏后,原是防着前面嘉乌的西夷军,不想人家从后面进攻,更轻易。
已经有在前突击的西凌军冲到了附近,粗犷的西凌语近乎逼到帐外。
一个天铁营将士无声藏到了帐帘后。
忽然外头一声吵嚷,有人被重重掼倒,不知什么兵器刺入血肉,“嗤”地一声,谁打着滚嚎叫起来,又骤然失声。帐外的灯“凌凌”滚近,一星火焰顿时燃破灯笼,舔上将军帐。
帐帘被人蓦地掀开,那人也是以兵器刺探,被帐帘后的将士举刀格挡,“噌”地生出火星,暗光游走,一息后才有雨声扑落,血腥随着乱糟糟的风横扫进来。
钟灵张大了嘴。
那西凌人立死仆地,火光照亮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他身后又是两人,看清那将士,齐声叫喊着扑将上来。守帐人不敢让身,将地上尸体一踹,绊倒一个,又将另一个割喉。这时地上的人已跃起,挟寒锋侵面,他一仰头,又是一脚,那人顿时被他踹成两迭,飞出丈远,挣扎几下,不动了。
军帐不易燃,火缓缓熄了。钟灵只瞥见守帐人素净的侧脸上溅着两三丛血迹,骇然,几乎想夺路而逃,脚下又生不出力气,只有上半身和一双眼珠子兀自向前。
宋如玥横枪拦住她的腰。
西夷人果然发现了此处,团团围住。但守帐人持刀而立,一时无人敢攻。片刻后,帐子上火光又起,结果烧着的部分被守帐人当场割裂,掉在地上,静静燃没了。
一人却趁他分心,扯下了帐帘一扔,看了宋如玥一眼,又笑:“想不到,真是故交?”
他说话的腔调,带着西凌人特有的生硬。但里面有一股怨毒的气。
——正是当日古城战败的西凌主将。
失丧
奈何宋如玥从不会被人吓得唯唯诺诺,因此安然笑道:“何足挂齿。”
那主将吃了那么大的亏,当然不至于还不认得她。他人多势众,一字一顿道:“没齿难忘!”
宋如玥对他一笑,也不起身,颇有怠慢之意。
西凌主将脸色愈发阴晴不定,好容易才咧出一个笑,道:“可惜你今日,插翅也难逃!”
说罢,他回头说了一句西凌语,不多时,外头扔进来一团血人,重重落了地,发出一声闷哼。
钟灵竟是最先认出来的:“夏统领!”
夏林欲抬头,却忽然重重咳嗽起来,声音嘶哑无比。那西凌主将冷冷道:“你使我和四王子再无退路,我就当着你的面,先砍了你左膀右臂,再杀你!”
说着上前一步,挥刀去砍夏林的脖子。夏林躲闪不及,已经认命闭眼,谁料忽然风声一掠,“锵”地一声,主将的刀忽被击偏半寸。夏林锁骨一声脆响,疼得眼前发黑,但肢体用力,忙滚了回来。宋如玥身前那护卫伸脚一剁,足尖伸出两寸刀刃,将他身上绳索割开。
“早听说西夷蛮荒之地,杀个人还讲究祭天。多谢,你若不多一句嘴,我倒还救不回他。”宋如玥笑道。
她的手还维持着掷物的手势,但漫不经心地一甩指尖,缩了回来,慢慢吸气,没露颓势。方才击偏了刀的铁片被铮然弹飞,滚了数滚,原是一片护心镜。
西凌主将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大吼了两句短促的西凌话。宋如玥听不懂,但也不必她费心琢磨——很快,帐上被人泼了油,几处同时起火,火势惊人,帐内转瞬成了明火烤炉。
“我倒要看看你嘴硬到几时!”
浓烟滚滚,宋如玥被呛了几口,牵动了胸前伤口。两个天铁营将士,趁乱一个背起她、一个背起夏林,带着钟灵,五人一起冲出帐外。西凌主将自然早有准备,当头就是十几把刀,宋如玥的枪已扔给钟灵,只得抬双臂一挡,臂甲钢板受到重击,锤得她臂骨直颤。与此同时两个将士同时伸腿横扫,嘭嘭嘭扫翻眼前一片,才算躲过了这一招。
宋如玥自觉背上血流如崩,但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西凌主将又一声喝令,他们再次被人团团围住。这群鬣狗,直取宋如玥、夏林、钟灵三人。钟灵惊叫连连,多亏夏林出言指点,她又聪敏灵活,有枪有甲,得以勉强幸存。
“走南!”宋如玥大喝。
西凌人顿时紧盯南侧,但背着宋如玥那将士却知她另有指令,脚下一转,只虚晃一枪,向北突围!
天铁营与宋如玥默契极佳,另一人毫不意外,紧跟其后,夏林拽了钟灵一把。
钟灵第一次见血,脑袋都是木的,只顾跟着跑,举着枪往后没规律地乱刺,每每刺中,反倒是她自己要惊叫一声,好像被人抽了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