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198)
辰静双眼中笑意渐浓:“不是,你再猜猜?”
“怎么不是?我都闻着——”宋如玥一怔,忽然蹦起来:“醉蟹!”
“不错!酒么……就那么一小坛,怎么也不够喝的,恰好这是吃蟹的时节,各个膏肥,我就拿来做了醉蟹。”辰静双叫笙童把醉蟹进上来,拉着宋如玥坐下:“今日才醉好,我还没吃过,你先尝尝。”
醉蟹旁边还立着一小壶酒,辰静双笑道:“我可不曾赖了你的,做完醉蟹,就剩这一口的量了,少喝一些吧。”
他卸了外衣,在望凤台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宛如一声长叹。
几只醉蟹,一口酒,当然也收买不了宋如玥的心情——她那大惊大喜,本是做出来哄辰静双高兴的。听了这一声叹,顿时警觉:“是有什么事么?”
辰静双见她草木皆兵,又是失笑,又是心疼,忙捡了不要紧的那条告诉她:“齐晟还老实着呢。我是今天听了信,天康城那边,才消停了不久,又打了起来。辰恭一直无所动作,恐怕,那两位便要假戏真做了。”
天康城,被燕军占了一半,又被穆军占了一半。
宋如玥啜了一口酒,觉得那丝绵柔的辛辣都在喉咙里挥之不去,难以下咽。辰静双按着她的手,道:“他们打起来,便由着他们打起来是了,暂且不必操心。”
宋如玥作势发作他:“松手,拦着我吃蟹了。”
辰静双给她挑了只大的,知道她性格,便继续道:“倒有一点要小心的。燕鸣梧已经算是精明,天康城局面,却是他被穆衍占了先机。穆衍此人……消息不多,看来也不容小觑。”
宋如玥听了“穆衍”这名字,又是一顿。
辰阮那小丫头,曾经对穆衍慕之悦之,可惜不知怎么,最终也没了结果。但这事,她不想说出来,免得再叫辰静双徒添遗憾了。
顺着这思路算算,今日虽是中秋,但她和辰静双若想过好这个中秋,能提及的亲人,竟然只剩了一个孟衡。
可见,这实在是令人千疮百孔的乱世。
她用力剪去蟹脚,若无其事地问道:“外祖如何?”
“外祖都好,只是说你送的东西太过珍贵,他受用不起,张罗着要还,被我劝回去了。”
“有什么受用不起的,”宋如玥一哂,“外祖到底是个侯王,更兼是我的长辈,除了皇位,世间哪有东西能让外祖受用不起?就算真有,也有我给外祖撑腰呢。请外祖安心受着。谁叫他从前待我那样好,我再不找补一些,哪有面子在?”
辰静双笑道:“可说呢,我也是拿这些话劝外祖的。欸,青璋,这样信件往来,到底不方便……我最近起了心思,想把外祖接到身边来养老。”
“这倒应该,只是孟国……”
“外祖的王位,本就不能再往下传了,孟国地域也窄,算不得什么肥肉。若外祖愿意,我们接了他过来,另遣人手,接管孟国,也不费什么。”
这些不能再往下传递的封地和权柄,按理,是由朝廷接收的。眼下,朝廷显然丧失了这个能力,孟衡也没了别的后人。在林林总总的小国当中,孟国不算得天独厚——孟衡尚在满地狼烟中独自悠哉,一看就并非衣锦怀璧之人。因此辰静双接手孟国,理所应当,也不会沾上什么麻烦。
宋如玥从他的蟹里挖了一口蟹黄,期待着孟衡,这才有了几分真心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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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辰静双辗转反侧,没忍住又极轻极轻地叹了声气。不想宋如玥也没睡熟,闻声,揽过他的腰,重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这时辰,想必中秋已过了,你不必再瞒我。”
辰静双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大为后悔,却无从补救。他犹豫半晌,低声道:“事关重大,我没想好怎么跟你说,并非有意瞒你。”
宋如玥把脸凑过去:“嗯?”
中秋月皎洁,月色入室,在一片惨惨黑夜之中,勾勒出他们彼此的轮廓。
辰静双喉结动了数次,艰难道:“辰恭拿到了玉玺,逼死了一批旧臣。”
伏在他肩上的人,剎那僵硬。
旧物
“玉玺……落入到了辰恭手里?”
宋如玥自觉声音发涩。
她声音不露破绽,表情也恍若淡漠,辰静双却察觉到她心跳巨震,反身搂住她,安慰道:“莫怕,如今只出了这一个消息,陛下性命,尚且无虞。”
可是这一次,他没搞明白宋如玥是为了什么而身体发僵。
她跟辰静双肢体纠缠,裹在被子里,殿内熏着轻飘飘的暖香,却一阵一阵地冷,忍不住打颤。
当年离开皇宫,林荣亲手交给她一份“嫁妆”,说皇帝再三嘱咐,这是个珍贵物件,让她千万小心保存。她在无人处打开一瞧,正是玉玺。
兹事体大,永溪以后,她甚至再未开启过锦匣,甚至一眼都没看、一句都没提,辰恭找玉玺找得沸沸扬扬,她却愈发守口如瓶,唯独在齐王面前露了微末行迹,而齐王,也只教了她怎样瞒得更好——
玉玺……岂不应该静静锁在她的库房里吗?!
她不自觉地握紧手指,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立刻翻身起来,去确认玉玺。
辰静双觉得自己的头发被她越扯越疼,还以为她是担心害怕,凑过去贴了贴她的脸颊。头发都崩断了好几根,他仍是柔声细语的:“不要怕,才刚料理了西夷,我们下一个就去找辰恭算账。”
宋如玥抱住他,颤了半晌,才逐渐平静下来,淡淡道:“没事。”
可是辰静双何等耳力——宋如玥这声“没事”,绝不是“没事”的样子,相反,却像是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像海底酝酿着一场海啸,沙岸上却仍是一派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