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206)
宋煜眼神一变,骤然发狠,狠狠拍开他的手:“那又怎样?!朕的皇儿各个顶天立地,如今远离永溪,岂是你能钳制的!”
“殿下不会以为这就完了吧?”辰恭微微睁大眼睛,好似惊奇、又好似嘲弄,“殿下的两个好儿子,言之凿凿地宣称,朕手里没有真玉玺。他们怎么会这么想?他们又没有见过朕的玉玺,你说是不是……有人告诉了他们什么,甚至,给了他们什么,让他们不用看过朕的玉玺,也能判断它是赝品?”
好像有一堵墙,被轰然砸倒。飞尘万丈,震荡着宋煜的心。
但这一天,他早有预料。
他轻轻闭上眼睛,笑了一声:“朕——”
“——朕已经倦了。”辰恭道。
这副安然送死的模样,好像忽然让他失去了兴趣。
他沉下脸,漠然起身:“宋煜,朕被你拖了这么久,也没那个耐心了。”
“不管玉玺,是在你儿子手上,还是在安乐一个小丫头手上,朕只需将他们都杀了,自有答案。”
“至于你,朕就让你临死之前看看,你那些儿女,肯不肯为你舍命!”
宋煜怔了半晌,颤巍巍站起了身。辰恭不耐地打量了他几眼,只听他道:“当年同在春华宫进学,朕竟以为你不过遭逢家中大变,本心仍善,一心要拿你当个异姓兄弟……回想起来,朕只恨、只恨那时候没能扒了你的皮!”
明黄广袖下,辰恭手指一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感情复杂地看着宋煜,仿佛也回想起了自己身在皇宫,受太子庇佑的少年时光。
就那么一瞬间,明亮的斜阳好像要将他万箭穿心。
紧接着,宋煜投身撞柱。
辰恭下意识扑过去拽,布帛撕裂……少年的时光,也随着裂帛声撕裂了。
鲜血飞溅,有一滴温热的,溅上了他的额头。
竟有力度。
就像很多年前,他才说了一句“那便杀尽天下人!”,便被少年太子戳了脑门,笑斥:“什么浑话!别的不怕,也不怕损了自己的阴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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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宋煜没能死成。
转天,辰恭公然向宋玠问话:“真假玉玺本是谣言,你是要继续混淆视听,还是要你父亲的性命?”
数日后,宋玠回道:“玉玺乃是国事,哪怕父皇在此,也不会允准本王拿国事说笑。殿下这打算错了。”
消息传回永溪——
“殿下,是令郎不顾你的命呢。”
辰恭在宋煜床前,轻轻一哂。
宋煜说不出话来。
“朕再问你一次,玉玺究竟在谁手上?你说实话,朕饶你一命,保你后半生锦衣玉食。”
这几句话,辰恭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语气是难得的心平气和。
他一生偏激狠辣,原来,也有情么?
宋煜费力地听了半天,脑袋几乎从枕头上翘起来,听完,头轻轻往回一砸,学着他,也那样轻轻一哂。
他勉强摇了摇头,嗬嗬张嘴:“辰恭……你这辈子,别想名正言顺、别想坐稳帝位!杀了朕,朕求之不得。”
辰恭顿了顿,向侧旁吩咐:“把熏香灭了吧。”
这是宋煜少年时就用惯了的熏香。随着他年岁渐长,略有调整,渐渐沉稳,可大体都是那么个调子。甚至他都到了这个年纪,细细闻着这香,竟然还能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甜。
辰恭把脑袋靠在床栏上,侧眼看侍从灭了熏香,抬走香炉。宫里的味道一点点散了,他的目光也一点点冷了。
“还不说么?”
“杀了朕啊。”
辰恭反手抽刀,笑了:“殿下这脾气,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宋煜直勾勾地看他,不躲。
那目光是恨的。
辰恭依然笑:“殿下,朕送您一程。”
他这一声“朕”,竟好似有些走音——走成了什么音呢?想必他自己也不会知道,一辈子也不会承认。
刀光,隐没在当年太子殿下的喉间。
辰恭死死盯着床帷,紧紧握着刀柄,直到宋煜彻底没了动静,才松开僵硬的手指,低头看向他狰狞的脸。
大豫的最后一个皇帝,没有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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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皇兄!!!”宋珪疯狂拍门,“皇兄!!!!!”
他拍了半天,近乎绝望:“皇兄……别……”
他流着泪,身体一寸寸往下滑,手还扑在门上:“皇兄……”
门忽然开了。
宋玠在门外,对身边人笑道:“劳烦齐王殿下了。舍弟不成器,请殿下多多包涵。”
宋珪没听清齐晟回答了什么,或者,他甚至没听清齐晟有没有回答。宋玠应付了齐晟,进来,回手落了锁。
他先拎起宋珪衣领,把他推到椅子上。他一言不发,宋珪胆怯地看去,他面沉如水。
直到把宋珪在椅子上放稳了。
“你怎么也算皇子皇孙,站要站好、坐要坐好,这样子给谁看?!”
劈头就是一句训斥。
宋珪舔舔嘴唇,下意识地直起腰杆,凑过去抓他:“皇兄,我们不干了皇兄……玉玺真真假假有什么紧要?不能让父皇死……”
“来不及了,我已经把消息发出去了。你记不记得当时我在皇宫里,当着你的面,我问父皇,他是不是叫我从此不再顾忌永溪、也不再顾忌安乐?那个时候,我和父皇,都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
“——皇兄!”宋珪悲极愤极地看着他:“那是父皇!!”
宋玠听了一愣,又一哂,浓密的睫毛遮掩了他的眼神。
“你这架势,是要打我一顿么?别打在外露的地方,叫齐晟发现了,不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