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228)
辰恭哈哈大笑:“既有朕,怎会如此?好了,起来!朕与你,仔细论论你的罪。”
说着一挥手,那些暗卫再度消隐无踪。
这些人,武艺不好说,守备竟比先帝禁卫还要森严。辰恭是个不愿死的,果真。
辰恭依次扶起宋玠宋珪,亲亲热热道:“你方才论罪,倒少算了数条。”
宋玠揖礼:“愿闻陛下赐罪。”
“依朕看,你这第一罪,该是当年,为一小丫头,与朕起了龃龉。当年本是你与朕密谋,却因此生出罅隙,朕只得匆忙举兵,不留心夺了你宋家江山。是你!对不起你宋氏,列祖列宗。”
提及当年,宋玠再次跪下:“臣当年有眼不识真龙,欲以螳臂当车,多有冒犯。”
“至于第二罪……朕当年举兵,本意是一石二鸟,借先帝之手除去一逆子。到头来,谁知却为启王所阻,致使我儿兄弟相残,死于反贼,此是你第二罪。”
宋玠再次告罪:“臣不能领会陛下圣意,臣有罪。”
辰恭笑道:“此二罪,都是当年旧事,暂且不提。说来,都是你护着妹妹,情有可原!”
宋玠闻出他话中隐而未发之意,低声伏矮:“是。请陛下赐第三罪。”
辰恭道:“宋玠,这第三罪,却要问问你。先前是你,指认朕伪造玉玺,闹得沸沸扬扬!如今,风波未平,你又说来投诚,却始终不谈为何投诚。无端污蔑朕在先,无一片诚心在后……这欺君之罪,你肯不肯认?!”
宋玠磕头道:“此事说来话长,请陛下坐听。”
他思虑再三,压低声音:“不瞒陛下,先前指认玉玺,臣,的确是另有所求。”
辰恭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臣,欲激怒陛下,借陛下之手……弑父。”
他此言一出,宋珪始料未及,猛然抬头!
这一举动,当然落在了辰恭眼中。他自在一笑,慢慢问:“连朕都敢算计?”
宋珪后背,冷汗已然透衣。但宋玠从未将计划对他全盘托出,今日也不让他多话,他只好强忍着沉默。
宋玠却似早料到这问题,又或是根本真心实意,几乎毫无停顿:“臣以为,这称不上是算计,只不过是……共谋大业。”
“你与朕?共谋大业?”
宋珪脸色愈发苍白。辰恭意味不明地看着宋玠。满殿目光,都压在宋玠身上。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若非如此……弑君之名,岂非要彻底落实在陛下头上了么?!”
这却也是实情——外人看来,辰恭以宋煜性命要挟,宋玠不从,依然直言辰恭伪造玉玺,导致后者恼羞成怒而弑君。
宋玠倒替辰恭分去了一些文人口舌。
“若真如此,你始终受宋煜重用,为何弑父?”
宋玠再度请罪:“臣……另有一罪,请陛下原谅,臣方敢说。”
“不差这一桩!”
宋玠深吸一口气,再度抬头,看向辰恭的眼睛,竭力让自己显得真诚。
“今年六七月间,臣,曾私闯皇宫,会见昏王。”
昏王是辰恭为了羞辱宋煜,送他的封号。
他好像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是那种不怀好意的有趣,像残忍幼童抓住了蟋蟀促织的那种目光。
“你是说,朕的皇宫里,有臭虫?”
“吾皇治下,赫赫光明,岂有此等人物?”
“那你,又是如何混入宫中的呢?”
“臣有幸,在皇宫长大。臣在宫外潜伏日久,有广成王在旁襄助,观察宫中来往暗卫,摸出换防之人,再由他们府邸附近,顺藤摸瓜,得知换防时刻。辅以宫中布局,避开哨尉,并不难为。陛下新启用之人甚多,识得臣容貌的寥寥无几,更兼当时世人皆以为臣身死,侥幸而已。”
“如此费尽周折,足见父子情深。”
宋玠目光变了:“是昏王对臣有怨。”
“什么怨?”
“昏王当时卧病在床,职责臣无才无能、以致……乱世。”
宋玠说到最后两句,语言里已经溢出恨来。
——也是。
辰恭始终知道宋玠宋珪之一或之二与宋煜有过接触,却不知此事发生在何时、如何得以发生、父子间又有过什么对话。照宋玠说法,他一人入宫,正赶上自己杀了皇后、伪造玉玺、软禁宋煜之时。那几日宋煜暴躁恍惚,在宋煜看来,宋玠入宫,只晚了那么数日……
何况,这个启王,与宋煜本有些政见不合。当年他来向宋煜要地,宋煜坚决不肯,便是宋玠私下允诺,将那几处城池尽数给他……但是,要他相助,从此废去宋珪登基称帝之心。
对此,宋煜真会全无所觉?
皇位上三十余年,并非空流。宋煜怎会一无所察?
因而宋玠受斥,合情合理。
但平心而论,宋玠本是文人,为守皇城披甲上阵,最后死于兄弟暗算,并未有一处对不起这山河,反该是皇室愧对于他。他千辛万苦潜入宫内,想必心中还有对宋煜的孺慕之情,却平白遭此一斥,心中生恨,亦是理所应当。
宋玠并未把话说得太明白,但辰恭不是蠢人,自己想通了其中关窍,因此,深信不疑了。
他脸上这才有了些真正的笑意。宋玠见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人性虚实,实在难测。
“那么,你就不恨朕?”
“除陛下外,天下诸侯,小辰王身处西夷与中原之间,多年不堪其扰,并非良选,何况如今臣夺孟国、杀孟王,与小辰王再无交善之可能;穆王地界偏远,否则,也不会只是见缝插针、蚕食鲸吞,终究难成正统;燕王傲气凌人,臣兄弟二人若前去投奔……不能为他所容,未知下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