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234)
少布道:“将军心中究竟如何作想,我却不知。但将军曾说,殿下必定懂得和谈深意。”
的确。萨仁心知肚明,宋如玥不能拖得太久。少布如此作答,才算合理。
能拖一刻是一刻——萨仁才不急,她扬了扬下巴,又绝口不提和谈了:“那便坐吧。你自幼生长在中原,想必还不曾见识过真正的西凌子民如何度日。不如尝尝本王这里的茶,我们慢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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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仁一拖,便拖至了午膳后。用过膳,少布起身道:“外臣奉碧瑶将军之命前来,身有重任,斗胆进言。”
他既如此说,萨仁也不好岔开话,便擦了擦手,道:“本王也正好奇。如今两军对垒,势如水火,未分伯仲。你们辰人看似也不曾落了下风,碧瑶究竟有什么话,要这时候带给本王?”
少布道:“我大辰文化源远流长,素来以仁爱非攻为上。虽因些不得已的事端,反击自保,却始终不曾忘了如此礼义。如今,战火遍及草原,不知多少生灵涂炭,终归,也算是我大辰的疆土了,我们将军于心不忍,故而遣外臣前来议和。”
萨仁笑道:“本王说了,你们将军,绝非善类。中原人这些不直率的套话,也不必说了。碧瑶要什么,你直言即可。”
少布左右环视,见王庭内诸贵族俱在,顿了顿,方笑道:“也不难。我们将军说,土地是我们将士用血用命拼下来的,寸步不能让。除此以外,将军体谅西凌诸位,割地赔款尽可免了,唯有一个条件。”
萨仁直觉不好,已有一个贵族耐不住性子,问道:“是什么条件?!”
少布道:“请西凌王为质子,随我们将军回归大辰。”
此语一出,王庭寂静片刻,便满座哗然!
有贵族掀了桌子起身:“你们算什么东西!”
“我西凌族人,就算打光最后一个人,也做不出此等丢脸之事!”
使团皆泰然处之,最后,由少布慢悠悠收了尾:“诸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若眼前的是一块绊脚石,而非西凌国君,想必各位不会如此群情激愤吧?”
一言既出,尘埃落定,王庭安静得落针可闻。
那些心怀鬼胎的贵族们,哪能经得起这样撩拨?
萨仁忽然想起初见宋如玥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都不知道该怎么跑的小小圣女,宋如玥也还只是个颇通人情却懒得给人脸面、于政事上更是一窍不通的小小公主。所谓恩怨,不过是一通拳脚、几块糕点、一句密语。
直到今时今日,两军对垒,遥遥交锋,被宋如玥一句话刺中要害,她心里也没有半分对她的怨怼。她只觉得不可思议,两个那样的人,原来不知不觉都走到了这一步——当年的太平岁月,又是多么美好、多么不可思议的好时光。
王庭依然寂静,萨仁却忽然大笑出声:“碧瑶果然好算计!如今你们辰人要取胜,唯有骗开我西凌大都城门。而我西凌大都,固若金汤,若以本王交换,城门大开,必有破绽,辰军则可乘隙而入,是也不是?”
贵族们脑子里各有盘算,闻言齐齐看向少布。后者敛袖起身,行礼道:“既然西凌王并不认可此次和谈大计,那便无需再谈。既已无需再谈,我等请辞出城就是。”
贵族们又看向萨仁。后者肃然大喝:“我西凌大都,岂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目光们又纷纷投向少布。少布也笑了一笑:“王上或许忘了,大片西凌草原,如今尽在我辰国手上。我等出使,本已抱了必死之心。将军曾与我们约定,若两日内我们未能平安出城,将军便撤回扶兰,但沿途,自会撤一路烧一路,也当是为我们、为贵国屠过的那些平民们殉葬了。”
又有几个西凌贵族盛怒拍案而起。
不过这次,他们嘴唇翕动,没能说出什么来。
少布一眼瞥过去,就认出其中正有当时在清原屠城的主将,心里便冷笑:这样的切肤之痛,原来一报一报地还回去,他们也知道惨烈。
他怀着这样的冷笑躬身:“此是在西凌大都之内,我等不敢放肆。放不放外臣出城,当然全由西凌王殿下作主。哦,对了,我们将军还有一句话要带给殿下。”
萨仁道:“你们将军都疯到要烧了自己的领土,能有什么好话是带给我的?”
“将军说,两军相交,不能无礼。若和谈这份礼物殿下不收,她也不妨烧一烧草原,给殿下和各位将军看一看晚霞盛景,也不辜负各位,生逢西凌日薄西山之时。”
萨仁的微笑,像是被刻刀刻在脸上的。还是那样逼真,但良久一动不动。
但转瞬之间,她已经拿定了主意。
“你们中原有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如此,本王也有一个条件。”
细雪
萨仁的条件,就是她身后事庞杂,哪怕真要出城,也要一一处理好了,才肯。
少布道:“西凌王诡计多端,只恐这是拖延之借口。这些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殿下处理个十年八年,莫非我们大军还要等殿下个十年八年不成?”
萨仁笑道:“你辰人如今胜券在握,三五日总宽限得了吧?”
宋如玥嘱咐过少布,这确实是宽限不了的。
但若直言“宽限不得”,少不了会有西凌贵族以为,辰军也已经弹尽粮绝,反倒坐实了“拖”之一计。
少布道:“不瞒殿下,如今中原战场有变,哪怕真十年八年,我大军也拖延得起。但将军知道殿下心思活泛,唯恐生变,特地嘱托外臣,最迟后日辰时,务必随殿下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