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249)
宋如玥眼眶再次一酸:“这些年……辛苦你了。”
林荣愈发一头雾水,道了声“不敢”,用余光去瞟明月。明月给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眼色,耸了耸肩。
“你们这些禁卫……可都好啊?”
林荣皱了皱眉,若非他在宫中行走多年,恐怕已经把“公主今日撞了什么邪”写在了脸上——饶是如此,宋如玥也看得出他涌到了嘴边的吐槽。
也难怪,这一个林荣,与她接触不多,对她不过是一份对皇族的忠心,并无半分共同出生入死过的情分。
但他还是规规矩矩答了,在外面连成一片的雨声里,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殿下说笑了。我们不都是为了您非要冲锋在前,刚折损了一半的人吗?就连属下,不也身受重伤、濒死垂危吗?”
宋如玥打了个冷战,缓缓看向他。这一瞬间,要来给她加盖毯子的明月、发出疑惑声音的萨仁,甚至飘飘的帷幔、温暖单调的雨……全都如琉璃般碎去、远去。眼前只剩一片黑暗、一个林荣,单膝跪地,看着她。
那张脸也迅速地瘦削下去,泛出了血和死人一样的白,含着死不瞑目的怨恨。他重复道:“我们不都是为了您非要冲锋在前,刚折损了一半的人吗?就连属下,不也身受重伤、濒死垂危吗?”
宋如玥四肢宛如僵死,一动不能动。只啪嗒一声,冷汗从她额角滴落到手背,响动惊人。
“不都是因为您非要去杀萨仁王,才使得辰军北境不得援,才使得辰王殿下和陛下一样,成了那些叛臣贼子的笑柄了吗?!”
“什……什么?”
“辰王殿下死了!”林荣咬牙切齿,口鼻、耳目,纷纷垂下鲜血:“是您把辰国大军拖在了西凌草原,辰王殿下死了!”
“——不可能!”
宋如玥从没听过自己那么凄厉的声音。
忽然腰腹剧痛,她僵硬地转过头去,正看见辰恭一枪穿过自己腹部,提着辰静双的头,癫狂地大笑:“还要多谢安乐殿下,朕这就去送你们夫妻团聚!!”
“不可能、不可能……”宋如玥喃喃着,骤然拔出那把枪,鲜血四溅中,猛地向辰恭刺去!
-
——眼前一阵空白。
宋如玥骤然醒来。
这是在军营里,远处响动着砉砉脚步。宋如玥缓了口气,唤道:“钟灵?”
可是声音是出乎意料的小,连她自己都没听到,只能称作是没有成型的气流。腹间伤口还是那样撕心裂肺地疼,而宋如玥在这疼痛里捱了一会儿,才觉出什么不对来:
自己的将军帐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这着实反常。
可她腰腹又使不上力,别说坐起来、站起来,只是稍动一动就眼前一黑。她一点点蹭着,调转了自己的方向,两条小腿垂下床沿,沾了地,可是,仍起不了身。她左右看看,攥过被子毯子,喘着粗气,使劲往自己身子底下团,试图把自己上半身撑起来一些。
还是那样疼,比受伤时还疼,像那把行凶的尖刀始终在自己肚子里绞,左一刀、右一刀、又被人扯着伤痕,死死握紧。
这究竟是何处?战事怎么样了?辰国……辰静双,还好吗?
她又疼又急,眼眶里都是泪,也顾不上去抹。忽然,听见有人往这边匆匆而来,还在不断交谈——
是钟灵的声音,还有夏林,和救了自己的那两个人。
鬼使神差地,她屏住了呼吸。
“再没别的能避人耳目的地儿了?”
“没了。”
“将军还睡着?”
“是,片刻前瞧过,还又喂了安神的药。只要没人打搅,应该还要再睡一会儿。不如再瞧瞧——”
“别别别,外头这样冷,别平白叫她吹了风。”
“也是……”
“这事情万不可叫将军知道的。若她知道了,心绪不宁,谁知过不过得了这鬼门关!”
“夏统领,事关重大,你若扛不下来,也勿要逞强。”
这语气、这言谈,都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方才那噩梦又变本加厉地魇过来,一会儿是狰狞的濒死的林荣,一会儿是辰静双的脑袋,令宋如玥肝胆俱裂,不辨虚实。
尤其此时西夷式微……能有什么大事?
无非就是关乎皇室、关乎辰国……
莫非,辰国真的——
正暗自惶恐,夏林道:“请殿下信我。”
他说到“殿下”,宋如玥激灵一下,以为被发现了。谁知是救下她那男人接话道:“我信你们的忠心,但天铁营损失颇重,再加上林荣废了一条腿,茍易也死了,莫恒又是那么个不言语的,我怕你事事一肩挑过,反伤了自身。”
夏林苦笑了一声:“请殿下放心。实不相瞒,属下最不敢信的,还是茍易那边……怎么会是——怎么会是两位皇子殿下对他们动的手!”
宋如玥呼吸一滞。
茍易,是她当时借给辰静双,与宋玠宋珪二人同行的。怎么会……怎么会如夏林所说!
且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茍易之死,必定只是个什么事的前奏——
果然,外头那位“殿下”叹道:“别说茍易了,他们后面做的事,谁能想到?”
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们却又不提了。
抓心挠肝。
小周问:“就别感慨了。以后,你们……天铁营和安乐,有什么打算?”
夏林道:“事到如今……我是不敢回辰台城的。辰王多疑,从茍易的事开始就扣住了消息,恐怕是对殿下也起了疑,只还不愿声张。辰台城是辰王的地界,一旦他要动手,我们怎么也护不住殿下。所以我想殿下躲一躲,养养伤,辰王殿下到底是重情义的,风波过去,总会念着殿下的好……当务之急,是编出一套说辞,哄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