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252)
她想的是一回事,说的是另一回事,把钟灵的话全都堵死了。钟灵真是少见地琢磨不出话来:“哦。”
一看她那表情,宋如玥就知道她必定心有腹诽,道:“你也别想闲着,跟我走。”
钟灵:“哦。”
这是还没腹诽完。
宋如玥伸手拍了拍她:“还没骂完?”
钟灵给她表演了一个皮笑肉不笑。
这姑娘,跟她还没多少交集的时候就敢当面拿她的事情编造,后来越来越放肆,宋如玥瞧着,这都快成了第二个萨仁,再放任下去,怕是要敢跟自己动手了!
她佯怒道:“你若再生气,我下一顿药就不喝了。”
——怎么,谁是个软柿子么?!
钟灵道:“将军若如此,我就去跟辰王殿下学学,您是怎么身受重伤、怎么不顾性命、怎么跟我们耍赖的!”
宋如玥撇了撇嘴:“辰子信现在——”
“我还要把林荣将军也叫起来,告诉他您是如何如何作威作福的!”
“林荣还醒不——”
“再不济,我去找些方外高人,招来前朝帝后妃嫔,叫他们看看您一个生者,如何作践自己的大好性命!”
这话,终于叫宋如玥心虚了:“放肆!”
钟灵两手叉腰,气势十足地瞪她。
宋如玥起初还虚张声势地回瞪,结果越来越心虚,最后眼睛一红。
钟灵方才本是口误,又怕压不住宋如玥,干脆将错就错,只暗暗提醒自己见好就收。她本也只想宋如玥顾惜自己,不想她伤心,见她眼红了,又心疼,不由得软声道:“将军爱惜自己身子,叫人见了,自然觉得欣慰啊。”
宋如玥咬住了嘴唇,眼泪渐渐积了起来。钟灵见没哄好,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已经乱了,忙柔声劝道:“如今,也还不算晚。只需将军乖乖听话,也不是不让将军去北境,只是将军伤势严重,咱们想个稳妥些的法子,不就不让人担心了吗,对吧?”
宋如玥也不知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只泪眼朦朦地说:“抱抱我。”
钟灵摸不着头脑,只照做了。身子才俯下去,她就感觉宋如玥两条胳膊环住了自己的背,下巴抵住自己肩窝,凶凶道:“不准抬头,不准动。”
钟灵乖乖依言不动,但此人在她怀里无声哭得发颤,她颇有些手足无措,只好伸了手,别扭地轻轻拍打着她。
“是我的错,再也不凶将军了,好不好?这一次您哭个痛快,我不跟人说,……您也不准生我的气,好不好?欸!”
宋如玥一边哭,一边在她腰上拧了一把。
并不疼,钟灵却大声呼痛,试图博她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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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哭势渐尽,宋如玥还是叫钟灵环着自己,但自以为哭相狼狈,不肯叫她看见,便侧了脸去:“其实……我知道,你说得对,也是为我好。”
钟灵却想着,方才她那样大哭,不知有没有牵动伤口,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嗯。”
“人活在世,虽是在由生向死,但投奔的是生者和未来,背负的是死者和过去。两者确实都不可辜负的。”
钟灵劝道:“殿下,究竟还是自己最要紧。痛快活一回,也就是了。”
宋如玥低低笑了一声,在她肩上推了一把。她如今只有一只手能用,能擦眼泪的也就只剩了一条袖子,不太够用,抹起来手忙脚乱的。钟灵看着无奈,也去拭她的脸。一边拭,一边还有些出神:
将军救下自己的时候还显得颇为稳重,往日瞧着更是威风八面的,怎么剥开“将军”的壳子、“王妃”的皮子,里头还留着小孩似的“公主”的芯子呢?
过了一会儿,宋如玥再要起身,钟灵便不好拦着了,只是扶得小心翼翼,十分尽心。
中途,钟灵又想起一事,也不好藏着不说,只得硬着头皮开了口:“将军,您给夏统领的最后一条,有一处我没大领会。”
宋如玥示意她说。
“您交代的是玉玺如何处置,若真有那一天……在它到来之前,我们是否还对辰王瞒着玉玺的事呢?”
宋如玥沉默了半晌,也没给她什么无声的示意,这个人好像忽然成了无悲无喜的雕塑,可是周身又那么悲哀。
钟灵都以为她没想好,暂时不会回答了,正要岔开话题,只听她恍惚地开了口:
“我第一次,信了萨仁。第二次,信了皇兄。往后……我谁也不会信了。”
钟灵没料到如此,略吃了一惊。她却不曾在恋人面前吃过这样的苦头——宋如玥到底还是为辰静双那一点疑心感到了委屈,于是就像置气、闹别扭一样,虽然如此这般,都依然肯为他抛舍……却也不肯再十足信他,除非他再度信回自己。
宋如玥摇了摇头。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想吹叶笛。”
钟灵不知道辰静双擅长吹叶笛,宋如玥和他初遇的时候、还有这次出征前,他都给宋如玥吹了叶笛,还教了她些技巧。这本来就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情。
她只好试探地答道:“将军……西凌冬天,哪儿能找到叶子啊?”
宋如玥一哂,不提了。
绝境
辰国北境,辰欢镇。
这是一处距离京城辰台不足百里的小镇,镇子虽小,却也繁华——不过,繁华也都是战前的事了。
如今战事已经掠到了与此紧邻的城池。镇上百姓本是常年在国君脚下安居乐业的,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不免人人自危。
镇外茶馆,熙熙攘攘的店家常客,共只剩了一个年迈的说书人,这一位也是满脸菜色,没见过这样紧张的阵仗。前些日子,前线来了一队军爷,说是前线危急,或许不久就要波及小镇,有能力避难的,速退回辰台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