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282)
她心绪未平,不想此刻定夺,一心撵这人出去。此人却不能领会,喋喋不休。
她干脆打断了他:“你出去吧。”
那人心急如焚,但不敢抗命,只得一脸便秘般地告退了。
还是一个天铁营的将士通人意,劝慰道:“殿下先喝些热牛乳吧,静心的。”
宋如玥喝了一口,也是食不知味:“何俊。”
何俊应道:“是。”
可宋如玥又顿住。
半晌,才道:“我此次出行,本来就知道会面对这些。但真到了这一天,又难过。”
何俊轻声道:“这是人之常情。殿下难过,是重情之人。”
“从前在宫里,两位皇兄对我何其体贴纵容,至今想来,竟像梦一样。——你加些蜜给我吧。”
“殿下,只剩最后一点蜜,已经都加进去了。”
“是么?”宋如玥茫然地笑了一下,“喝着不甜,不像从前。”
何俊道:“殿下觉得不甜,倒还有不少石蜜,属下再去调?”
宋如玥不喜欢石蜜,只是石蜜平日里也够不着她吃穿用度,故而没几人知道。她愈发觉得悲凉,低声道:“那还是罢了。左右这一路再也没得蜜喝。往后的牛乳,用茶叶煮吧。”
“……殿下前两日不是还说那样苦了牛乳吗?”
宋如玥盯着那杯牛乳,梦呓般道:“罢了。”
何俊觑着她神色,试探道:“殿下……若是乏了,不如洗洗脸,歇下吧?属下也退出去。”
宋如玥摇摇头,把脸埋在掌心里,不说话。
何俊:“……殿下?”
回应她的,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宋如玥声音疲倦极了。
“所幸……这里离宫州甚远,那些跟着我们的人,虽然人多势众,却也算不得重兵。你去告诉高央,做好交战的准备。我争取不与皇兄短兵相接,但皇兄若真是为辰恭所迫,身边必有眼线,我们也要伺机杀了他们,好带回皇兄。”
“是。”
“皇兄与外祖的事,我和子信不能不细问。皇兄身手不佳,但……叫高央多调几个身手高强的,到时候,近身保护我。”
“是。”
“还有茍易……”
这一句是喃喃,何俊没有接。
“好了,”宋如玥从掌心里发出湿哑的笑声,“你把我交给你的东西收好,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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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是心情不佳,宋玠那边却也不痛快。
宋珪逃脱后,他当时就被人挟住,是被架回去的。方一回了落脚之处,卢余便悠悠走进来,坐在了他面前。
而当时,宋玠是被缚了手脚的。
卢余并不客气:“本该直接杀了殿下。”
宋玠道:“那又为何留我?”
卢余抽出一条雪白的帕子,又抽出雪亮的刀来慢慢擦拭,一丝目光也不分给他:“总有些话,得问明白。”
从这个角度,宋玠恰好能看见他后脑被宋珪打出来的一个大包。他似乎忍俊不禁,笑道:“请。”
卢余这才侧眼瞥了瞥他:“殿下好像很高兴。”
宋玠便摇摇头:“本王是瞧着,卢兄弟今夜不必用枕头了,自己脑袋后面就顶着一个,多新鲜。”
卢余有些恼。
不过此人总是自以为有些不动声色的城府,很快压下恼意:“两位殿下很是兄弟情深。”
宋玠失笑:“已然当众动了手,这也算兄弟情深么?”
卢余笃定道:“殿下以为我看不出来。可诚王是殿下有意纵了去的。”
一时之间,宋玠脸上的笑容竟僵住了。
他谨慎地瞧着卢余,可卢余的面孔一贯地像一潭死水,连他也看不出什么。他无奈地叹息:“珪儿外逃,本王就知道会惹了这些疑心。但卢兄弟,本王性命只系于你一念之间,你可不能妄言。”
卢余:“我是不是妄言,殿下心里最清楚。”
“这个本王自然清楚,可本王不清楚卢兄弟你对此做何想。你意指本王背叛陛下,私心纵意,可有什么证据么?”
“启王殿下须知,陛下早有口谕,我等若对你起了一丝疑心,即可将你原地斩杀,不必事先启奏。我这一问,也不过是要给底下人一个交待,免得他们以为我是因被宋珪击倒,恼羞成怒,迁怒于
你。”
“既然如此,卢兄弟请问吧。”
灯下,宋玠神色坦荡,眉头微抬,语气也有些硬,隐约动了怒。
“早在宫州来此地的途中,宋珪能逃脱出去,全因当时有人支走了曹亨,他才偷袭成功,放倒了其余守卫,逃之夭夭。那个支走曹亨的人,是你。”
宋玠冷笑:“当日有士兵哗变,曹亨嫡系王琪赫然在列,本王不过是建议了一句,叫你请他来细问,以免风起于萍,祸发于微。下令调走曹亨的人分明是你,卢兄弟,我敬你三分,你可别嫁祸。”
“王琪素来忠心,为何会参与哗变?”
“本王如何知晓?”
“王琪从来谨言慎行,毫无错处。唯独哗变前七日午后,你曾与他附耳言语。你说了什么?”
宋玠愈发觉得荒唐可笑:“不如本王来问,你们如此严防死守,本王能私语些什么?只不过他那日午饭用得少,本王关怀一句,为留他的面子,话音低了些。你若存疑,当时如何不问?如今出了大祸,才揪着这些琐事不放,卢余,本王还想替陛下问问你,你是什么居心?!”
“我的心思,陛下自然知道。”卢余道,“殿下勃然变色,是在掩饰什么?”
“掩饰?”宋玠嗤笑,“本王若要掩饰,凭你一介武夫,能如此轻易怀疑到本王身上?本王若要掩饰,为何要大庭广众之下与王琪私语,闹得人尽皆知?本王若要掩饰,你们能那么快就发现宋珪出逃,数度几乎将他擒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