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331)
宋玠思量片刻,问:“几个人?”
“两人。”
“那应当都不是。”
“为何?”
“玥儿当时,只怕已经怀了赴死的心。她到底是辰王妃,天铁营主力不在,后事遗物都该由辰国打理,将玉玺送到辰国都城,与直接给辰王,并没有什么区别。辰王就在断水关,身边有兵力把守,玥儿何必舍近求远?至于他二人揣着玉玺到宫州前线的可能,更低——宫州前线没人有资格接掌玉玺,又千里迢迢、敌军环伺,卫将军,别说两个天铁营士卒,哪怕配给你一个穆国的封德,一个燕国李臻,再加一个辰国的谢时……你敢走这一趟吗?你放心派他们走这一趟吗?”
卫真跟得上他的思路,只问:“各处皆无玉玺,玉玺在何处?启王,你可别说它凭空生翼、自己飞了!”
“——不,还有一处。”
“何处?”
“玥儿唯一能托付玉玺的地方,就是辰军营地;唯一能托付玉玺的人,就是辰王。”
“她若留下了玉玺——”
“卫将军和自己的发妻,果真伉俪情深,绝未做过一日怨偶,所以不懂。”说到这里,宋玠已经胸有成竹,微微笑了起来,弯弯笑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玥儿把玉玺留给了辰王,但是未必……要说与辰王知道。”
他与卫真对峙片刻,终于,后者让了步。“嚓”的一声,刀被顿回鞘内。
“为陛下声名,此事不宜大张旗鼓。你怎样打算?”
“知道了玉玺在哪,本王自有法子。辰王情深,这不难。”宋玠一如既往地笑,“只是,本王有一个不情之请。”
卫真看了他一眼,没让他开口,摇了摇头。
“没有陛下旨意,我不杀她。至于你,启王,你本也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宋玠叹了口气。
他正要再动摇动摇卫真,不料那人看了他一眼,自己说了:
“但是,你可以用玉玺把她换走。怎么处置,那是你的事。”
还恩
密林里的夜,总像蛰伏着许多野兽。田季从前不太敢藏身其中,如今,也习惯了。
田季是辰国的一个小卒,长在乡野,从军也在乡野。他原以为,从军前父母托了三层关系才见到的、断水关右军副将手下谋士的弟子……已经是他这辈子能见到的官职最高的人了,未曾想,有朝一日,辰王殿下会亲临这座小城。
据说,是王上王妃鹣鲽情深,王妃因故出使燕国,王上不放心,亲自追到了边境来接。
这本来也和他没关系,只是前些年,他从山匪手里救下过一家老小,恰被下来巡查的断水关主帅留了意。这一回王上驾临,各处人手都不够,主帅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么个不声不响、办事利落的少年人,索性将他带到了王上面前。
在王上面前,田季连气都不敢喘,脸都憋红了。
还是王上赐了烫茶。君上赏赐,总不能不喝,可茶水太烫,他又不敢大口吞咽,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抿完,竟莫名顺了气。
年轻的王认真打量了他两眼,对主帅道:“是个好苗子。不过,孤身边的差事都太过危险,左右大营人手也已经足够。这样的少年人,你该更好好护着些才是,慢慢磨练。”
田季不敢直视君颜,只是听这声音,平和威严,像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三哥。
主帅:“是!”
田季就这么一无所获地出了王帐,来时踌躇满志,去时却有些失落。回到断水关驻地,主帅忽然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一抽。
不疼,这一般不代表他有错。田季挺起腰背,茫然问:“将军?”
“抬起头来!”主帅下令——而后在看到他挺胸抬头之后,又亲昵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骂道:“做什么垂头丧气的?王上是爱重你!”
田季毫无所觉:“可是……”
主帅眼睛一瞪:“你还想揣度君心了?我可告诉你,咱们王上接见下臣,都是用温茶。唯有见了谁紧张,才特赐烫茶,好叫人分神放松的!”
田季这才明白过来,心头一热。
两三天后,主帅就把他派出去巡边。这里辰燕交界,战事不多,这正是个锻炼人的好差事,又银饷优厚。军营弟兄们听了,都羡慕得不得了,嚷嚷着主帅这是拿他当接班人来偏待,还说来日等他回营,必得好好宰他一顿。
结果后来不知怎么,悄无声息地,就来了一支大军。
听说这支大军的首领……是前朝启王,当今他们王妃的兄长。田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那之后,王上身边也分派了军队下来,利落地接管了他们的巡查事务。
左右大营种种都比他们周密许多,田季等原本的断水关守军从此退居二线,但出于谨慎,也没有完全退下来,而是继续在附近逡巡警戒。那大军却始终悄无声息,像是一尊不会动的庞然巨物。
他们只动过一次,是接触了诚王和天铁营,劝降了他们,又无声息了。
可是田季总想到,“鲸吞”这个词。
那天恰好田季轮休,他睡了整整一日夜,次日深夜,才抹了把脸,又去轮值。
带着他一路巡视的,是一个断水关的老资历,见他困倦,便拿胳膊肘戳了戳他:“你听说了没?王妃跑啦!”
田季一怔,想起王上对自己宽和体谅,顿时腾起一阵不忿:“真的假的?为什么?”
“嗐,”老兵摆了摆手,“这谁说得清?早传得没边儿啦!不过咱们弟兄里,也有人看见王妃往这边来了。一直到了敌军那边,就没人瞧见了。但那边也没什么大动静,所以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