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355)
她本该笑得天衣无缝,可大萍却慌了,敌意跟着就烟消云散:“欸,你别哭——啧,怎么小的还没哄呢大的就也哭了?”说着大大咧咧一推门,“翠儿!别哭了,来董姨这儿!”
又一捅丈夫:“你愣什么呢?你没看那么大的桶翠儿拎不动吗?!”
男人忙出去关门:“……什么时候,你还敢这么四敞大开的?!”
大萍不理他,又对宋如玥:“妹妹,你哭什么呢?”
一张嘴,忙得四脚朝天。
翠儿已经站了起来,想回话,又插不上嘴,被男人一拢:“别理你董姨,走,叔给你拎水。”
他轻轻松松就拎起了桶,回头看了一眼宋如玥:“姑娘要风寒的草药是吧?等我回来,带你去山上采。”
宋如玥一点头,心里明白,这是不放心她——要是她真对大萍做了什么,也就拿不到草药了。
她喝完水,还了碗,真心实意地感慨:“多谢——二位……感情真好。”
大萍一摆手,幸福和羞涩已经溢于言表,还嘴硬:“天天屁事多的,我都不想理他!”
宋如玥又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又被她打断了:“妹妹,快别哭了,我最看不得这个。你不是说和你掌柜也很好吗?怎么一说就哭呢?”
宋如玥显然是懵了一下,才勉强一笑,抬手紧了紧外袍,膝盖一软,活似往外袍里钻去:“我和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这对未经战祸的普通人来说,也太沉重了,把大萍半倚在墙上吓傻了。
她僵了半天,也不会劝,只好干巴巴地拆了她男人的台:“啊……那……你节哀……不是,你要风寒药是吧?我家里就有,你……你进来吧,我给你煎!”
落阱(上)
因此男人一回家,在外面就没见着宋如玥和马,搭在墙上的披风也不见了,大萍也不见了,顿时心急如焚,冲进家门,却见那陌生女子就睡在自家凳子上,大萍离她只有两三步,正一心一意地煎药呢!
他又骇又气,须发皆张:“大萍——”
“活着呢,”大萍眼也不抬地回答他,“我知道,知道!”
“那你——”
大萍叹了口气:“不然,就看着一个姑娘晕倒在外面吗?”她一指宋如玥,“可怜见的,烧得像个淋了水的鹌鹑,站都站不稳了,进来才说了几句话,就这样了,我还以为是死了,吓了一跳!”
男人深吸一口气,要说的话都鼓在胸腔里,几乎被气成了一个球。而大萍再次打断了他:“你烦不烦?我又不傻,看过了。这姑娘腰间插着刀,样式古怪,不像是砍瓜切菜的。还有那件披风……”
她招呼男人过来,压低了声音:“前两年二叔家小子不是出息,考去了鲤关么?他对二叔二婶那样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也没在二叔家见过那么好的料子。我还看了她外袍,那些线——好像都是金的!”
男人皱眉道:“看那长相,就不是咱们这种人,起码得是知县家里的千金,说不定还不止——欸,我实话实说,你别揪我耳朵!!”
大萍怒骂:“我就知道你盯着人家脸瞧!”
男人委屈:“那我看人……我不看脸的吗?”
大萍嗤笑一声。
男人打量着宋如玥:“总之,这是个麻烦,得赶紧甩了。”
大萍又叹了口气,痛苦地揉脸:“我知道——可也总不能叫她这么走了吧?我才刚摸了摸她额头,十个鸡蛋也都烫熟了。”
男人笑了一声:“我看,你是拿定主意了。”
大萍竟扭捏了,颇不好意思地一笑:“哪有眼看着人病死的?幸好,我看这姑娘本身也不打算长留,醒了就催她走吧。那匹马我也牵进来藏好了,应该没什么事。”
这处理方式,当然和男人的想法有些出入。但他想了想,还是一咬牙:“好。”
大萍又问:“翠儿回去了?”
男人“嗯”了一声,说起那女孩,也是唏嘘:“真是倔……自己才那么点大,还带着个妹妹,非怕麻烦大人。我给她们通了通灶,劈了堆柴,惦记着你,匆匆回来了,也不知道够不够。”
“朱儿……朱儿不是病了,好了吗?”
男人脸色一凝,摇了摇头。
“真是天可怜见……往后,咱们可也不敢喝生水了。”
-
大萍前还说着“应该没什么事”,后脚,就出了事。
这些淳朴的村民,到底低估了宋如玥身上的麻烦——
看不到头的士兵,披坚执锐,没找什么马,也没闹什么动静,不知何时就无声而迅捷地包围了整个杨村。月光下,铁甲泛起粼粼波光。
一支小队闯入宁静的村庄,将这难得的桃源搅了个天翻地覆。
-
有人急切地拍着宋如玥的脸。
“姑娘!姑娘醒醒!!!”
宋如玥难得好觉,第一反应仍是赖床。可软绵绵的一巴掌还没拍出去,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她骤然抬眼,目光如刀光,劈手一捉。
大萍一瞬间以为她要杀人,吓得大喊:“欸!!!”
宋如玥也一惊,当即喷出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喉头一甜。男人顺势扭了她的手,把大萍往自己身后一拽,手里还拿菜刀指着她,眼睛警惕地看着她:“姑娘,外面的麻烦,可是你惹的?”
宋如玥顿了顿,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眼前——披风整齐地迭于桌上,风毛已经再度蓬松了起来。而身边温暖,自己这一觉竟睡得安稳,头痛和心痛都缓解了不少,也不再因高烧而打着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