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427)
他箭步赶来时,宋如玥已经甩着脑袋,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还没站稳,只见眼前一闪,电光石火,她全凭本能抓住了什么,往身前一拦。紧接着,便是手中一轻,胳膊剧痛,人也再度向后摔去。
她觉得自己脊柱都仿佛碎过一遍了,又重重撞在了身后墙上。身子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墙上便无可奈何地留下无数细碎的血痕。
她连喘息的力气也快没有了,而那杀红了眼的人已又冲到近前。宋如玥来不及闪躲,只得拼上前去,合身将他一抱——
如此出其不意,那人也是一惊。只觉怀里虽是扑了个人,可竟空荡荡的,没什么知觉。
而紧接着,后心蓦然一阵深深刺痛!一下还没完,怀里那人拔了刀,他才后心一热,剎那间又一刀刺入!
宋如玥唯恐此人死得不够快,后一刀用力极深,扎透了胸膛才堪堪停住,险些伤了自己。刀卡在骨血之间,那人再没有更快致死的要害了,而她背后已然空门大开——
那人痛极怒吼,一手就把她撕了下来,拳打脚踢。而宋如玥亦凶悍不下于这垂死挣扎之人,才一腾空,便再度抢攻,攀着那双比她双腿还粗的臂膊,一拳一拳捣在那人下颌,直将人重重击倒在地。
一大口一大口的血,像是被人砸烂的汁液一样,从她口中喷溅出来。
到了那人倒地,宋如玥也不由得跌坐在地。可跌坐在地,她心里的弦也始终绷着,强撑着一线清明。
当下一个人开始向她走来,听了响动,她顿时挣扎着,聚集起意识,握紧刀,站起身。
辰恭笑了,在血泊里站定。
宋如玥虽然出乎他预料,没有死在方才那车轮战里——
但终于,是强弩之末了。
可他口中却道:“公主刚烈坚强,真是连朕都不得不叹服。”
宋如玥抬头看他,目光终于渐渐凝聚了起来:“这里是皇宫,本宫……在你一个贼子面前,自然不能堕了皇室颜面。”
她用力站稳,从方才那尸体上拔起刀。刀锋不知怎么碎了一角,接着,在辰恭的注视下,刀身中间也缓缓浮现出龟裂的痕迹,缓缓地,缓缓地,碎裂开来,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宋如玥的耳中,似乎被这尖锐的声音刺激,也渐渐起了嗡鸣。她不愿在辰恭面前失态,于是只是轻轻甩了甩头,可是,那嗡鸣竟挥之不去、竟愈演愈烈。
她甚至恍惚以为,自己听见了金戈铁马声。
她心里愈沉,却轻松地松出一口气。
辰恭笑道:“如此,也难怪昏王当年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公主了。公主果真是保存玉玺最好的去处,不知他若泉下有知,见着今日,是否会后悔呢?”
玉玺。
宋如玥心里一跳——她当日离开辰静双,正是为了伺机夺回玉玺,谁料甫一起步就被宋玠扣押,再不能翻身。这一重心思,想必也瞒不过宋玠。
她不答,不想。
辰恭见她无喜无悲,却还笑着:“看来,公主的心思,是实实在在牵挂在旁的事上了。朕虽不知公主牵挂着什么,可也要为昏王说一句委屈,最后都那样形容枯槁了,仍心心念念要护着的小女儿,谁知听了他,竟是这么无动于衷么!”
宋如玥终于猝然回神。
这个陌生的庙号,她终于想起了,属于谁。
但辰恭面前,她总将哀恸也视为软弱,总不愿露出悲色:“本宫如何,父皇如何,岂不都是被你害至如今?”
说罢,不敢再歇,便不顾刀残,挥刃而上。
辰恭躲得轻松,双手在腰后一抹,竟也抽出两道寒光。他锋芒一摆,便抹去了宋如玥的攻势,笑了一声。
宋如玥见他手里双剑,心底一凉,方想起此人年轻时战功。但也冷笑:“果真是两面三刀之辈。”
仍是咬牙挥刀,虽然肋间剧痛,可刀锋去势无匹,如雷霆紫电!
辰恭飘飘然退了两步,宋如玥当然要追,忽然背后风声骤起,也咬牙不避,直至刀锋刺入血肉,才露出一丝喜色——
而后,忽地被人生生攥停了手腕,猛然掀飞出去。才一落地,已有刀剑密密压下,铺天盖地,恍如曾经的某次……她咬牙跃起,两手抓过一二兵器横扫一片、顺势一推,握柄竟被精准地推了出去,正撞在主人胸口,将几人撞得连连后退。
宋如玥依然抢攻!她翻过剑柄,从那缺口处冲杀出去,依然直奔辰恭,竟有游龙之姿。
此时,她浴血而来、杀意正兴,距离辰恭不过三步。
辰恭双剑尚未扬起——
又一次,宋如玥被一股巨力猛然勒住腰腹,狠狠掼了回去。
这一回,原已不堪重负的脊背,再次重重摔在了地上。五脏都像要四裂一般,沉甸甸地坠着,又痛、又不听使唤。
就连长剑脱手,宋如玥都没听到。她是觉得眼角一热,以为自己竟然流泪,忙翻身起来,一擦眼睛,才见袖上一片鲜红。
直到这时,她终于两腿一软,跌坐回去。
人已经密密麻麻地围了上来。
是黑压压的一片人,个个披坚执锐,和方才车轮战的,正是同一批。
辰恭拍掌大笑:“公主不是骁勇善战么?既然善战,怎么连朕的毫毛都碰不得呢?”
宋如玥痛得想打滚呻吟,可是,只按着自己胸口喘息。她最后看了辰恭一眼,眼底干燥无泪、冥顽无悔,视线转回上空,正与一口藻井对视。
藻井一层一层地收束,好像一条生路。而藻井四角,装饰着孔武森严的武将像,扬鞭跃马、纵横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