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456)
钟灵通透,转瞬明白:要是不想困守皇城,这的确是最好的时候了。
却听宋如玥语气平淡:“而且,玉玺也已在你手中。比起在这里,还是回到辰地,才有法子,避燕穆之锋芒。”
辰静双身子一僵,又缓缓放松下来。
“确也如此,可——”
“可”什么,他没说完。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笛声,打断了他的话。
宋如玥倏忽凝神,抬掌示意他和钟灵噤声。
那是西凌的一支小调,辽阔悠扬,但又带着说不出的悲伤和凄凉。
“这本是西凌的歌,征西时总能听到。那些西凌人,以此纪念他们亡故的袍泽、回不去的故乡。”宋如玥语带感慨,轻声解说,“我听谢时在无人处吹过一段,把他吓了一跳,跟我解释,是战事稍歇、局面明朗,他才去散散心。”
“战事稍歇、局面明朗”。
辰静双顿时意会:“你是说,这可能是谢时的信号。”
宋如玥颔首,翻身上马,长枪银光烁烁,反着幽静月光。
她胸中战意激昂,几乎想挽一朵枪花,为节约体力,按捺了,简短道:“走。”
他们身后,昭雪微微垂眸,跪下身来,对她行了个标准的、五体投地的大礼。
没有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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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开后,就是平坦吊桥、宽阔战场。
到了这地步,什么花言巧语已经都不可用。宋如玥直接催马冲出,如同闪电,辰钟二人紧随其后。李臻封德几乎同时看到她,异口同声:“放箭!!”
而谢时的笛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他并不是吹笛人。
因此他能在燕军穆军之前,抢出第一箭。
那几乎是连残影都不可见,只听“嗖”地一声,封德面前地上,便立起半截震颤不休的箭身。
封德匆忙勒马:“——!”
谢时不必开口,辰军这支精兵外松内紧,他箭一离弦,身后士卒已经控弓持弩,只待一战。
他抬起刀锋般的目光。
终末
谢时吹笛,的确是辰静双和宋如玥理解的用意。因此,他已尽可能地贴近了城门。
宋如玥等人从出来,到归入辰军,不过百步。
箭雨如潮,不过辰军也有弓箭,双方对射,便抵消不少。可是半空中相击的箭矢仍要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砸在盾牌上,如同嘈嘈暴雨,数步功夫,宋如玥已经力有不支。
她求生不切,任凭盾牌被箭雨越压越歪,甚至,一支箭已经刺入她腰侧,再往上数寸,就是后心。
而此时,谢时和辰军,都鞭长莫及——
她那一身伤,伤筋动骨,歇这一个月也收效甚微。方才不知又错了什么,手臂一颤,就连着脊骨疼得钻心,令人眼前一黑。
她决定死前不受活罪,放下盾牌。
然而才一动,身后忽有一人欺身而上,冷铁的边缘抵在她盾下。她才觉手臂一轻,便听那人嘶吼:“撑着!”
她悚然回头——是辰静双。
辰静双为她一撑,自己就中了数箭,口里喷血。宋如玥被他冰凉的血溅在脖子里,吓得魂飞魄散,忙道:“你先走。”
辰静双百忙中瞪了她一眼——回头看去。燕穆最近的追兵越追越近,他干脆接下一支箭,反手往宋如玥马屁股上一刺:“滚!”
宋如玥却比他更快。
两匹马顿时跟脱了肛一样,比着往前冲。与此同时,谢时率军火速迎击,终于将他们吞入了辰军阵营。
谢时准备俱毕,他们一入阵,就有军医迎上,将他们带走。宋如玥眼睁睁看着辰静双身上的血,被牵着马领出去好几步,懵了一样,好半天才如梦初醒:“钟灵呢!”
“在您脑后,将军。”嘶哑的女声有气无力地回答她,“您亲自忘到脑后的,真就忘这么干净”
饶是这境况,也有人忍俊不禁。
宋如玥猛回头,只见钟灵也被人扶下去,两条腿密密麻麻中了七八箭。她呆愣愣看了一会儿,钟灵等人等了半天,见她没话说,疼得火大,兀自对个军医道:“我看将军好像除了脑子,没什么新伤。您先帮我拔了箭吧,我再去仔细看看将军。”
“不……不用……”宋如玥后退了两步,嘶声道,“你先躺着,歇一歇。”
辰静双担心地看了她好几眼,终于问:“你怎么了”说着凑过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没看出什么,却更紧张:“军医!”
宋如玥勉强对他一笑。
但仍有些不真实之感——
“没什么,”她轻快道,“别怕。”
她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什么”,脑子一热,就翻身下马。结果正抻到伤处,膝盖一软,直挺挺地砸了下去。
大呼小叫中,她恍惚,是掉进了谁的怀抱。
那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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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玥是在一缕笛声中醒来的。
她没睁开眼睛,但这缕笛声很耳熟,像是谢时在城下搞出的那支西凌曲。吹奏的人显然变了,远不似那天那么流畅,一板一眼,不时错个音,顿一下,再纠正回来。
像是现学的。
这曲子在西凌流传那么广,自然有它普适的感染力。偶尔一两个错音,无碍它催人泪下。宋如玥的思绪被勾得起起伏伏,心里跟着,浮起了前后的旋律。
这一段,她记得大意是:
你要乘着雄鹰,魂归我们故里;
你要看到花在溪水边开放,小声些,小声些,别要惊扰它;
它正悄悄从泥土中酝酿,为我送来你们的消息;
归去吧,归去吧,我的兄弟;
归去我们的故里,带着我的思念,归去我们的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