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477)
饶是如此,那些药材也已经见了底,她频频抱怨,自己动辄一身药味,简直跟个药罐子似的。
钟灵:“您可歇着点吧,搞这么大一出,您还想独善其身?”她把药碗往宋如玥面前一怼,幽怨地叹了口气,“光天天跟您这煎药,我都快折了十年寿了。”
宋如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叹道:“辰子信如今,也不软玉、也不温香了,动辄一罐子药下来,配着生生死死的大道理,简直像个老圣贤!”
“陛下那是担心您——我倒想问,您对陛下的态度,怎么反反复复的?这会儿,我瞧着又好了?”
宋如玥一顿。
她的目光忽然渺远起来,简直不像是她了:“我怕他是可怜我,怕他是见我过得不好,觉得对我有亏。不过后来我知道了……”她点了点沙盘,“知道了这边的事,想也顾不得这些,只得骗他放我出来。这一来,又觉得不至于再欠他什么,当然也就和平常一样。”
钟灵啧啧摇头。
“如此高深莫测,陛下也够辛苦。”
“你懂什么,这叫不能让他得到得太轻易。”宋如玥脸一红,嘴硬,“要不显得我多乖顺,以后还拿什么来钳制他?”
钟灵哼哼直笑。看着那沙盘,排兵布阵以外,宋如玥还放了一枚小棋子,在辰皇宫的方向。那小棋子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数字“十三”。
“还有十三场仗是吧……”钟灵嘲笑她,“我随着您南征北战,从没见过您这样归心似箭的时候。我看您干脆换个旗子在这里,比这棋子应景多了。”
“你是越来越放肆!我要不是如今心气……”宋如玥笑骂,“我要是像你和夏林,何至于此?——昨夜我还听见,你被夏林叫出去了,还好意思说我?”
“只是闲聊!”钟灵羞怒,“这几日战况胶着,夏林怕我吃不消,我们见了一面而已!”
“好好好,闲聊,闲聊。”宋如玥安抚她,自己的心思倒是又跑了回去,“不过大大小小,必打的只需十三场仗了。打完这仗,我就再也不干了,专心躺在功劳簿上,做我的皇后去。”
她说着真躺了下来,皱着眉,敲打自己的脑袋。
“这话可真有出息。”钟灵一边拨开她的拳头给她揉按,一边笑话她,“我听说当年西凌,本也没有您的事,也没见您就安心躺着了。”
“那其实也是因我而起。”宋如玥闭着眼睛,一把把她手指攥到了自己太阳穴附近,“你不知道,西凌王本是我好友,落在辰子信手里,是我私放她回去。事后想想,是我愧对辰国……可当时,一千次,我都会放她走。”
钟灵叹了口气,手上善解人意地加了点力气:“难怪您和西凌王到了那地步,提起彼此,还是有情的样子。”
宋如玥微微一笑,被钟灵这样一提,她忽而有些怅惘。
“世事无常,身不由己……”
说到这里,她睁开眼,又看了一眼那个棋子。
钟灵说得对,她现在心气弱极了,连说话都会觉得疲惫,从未如此归心似箭过。
十三。
邀约
宋如玥是这些年身心俱疲,因此才归心似箭。而那些心怀天下的皇帝们,正是意气风发,雄心壮志,岂能安生。
穆衍已经习惯了失眠,月上中天,他施施然起行,到了营地边缘,赏月。
越到兵戈纷乱的时候,他似乎越有这种雅兴。他与燕鸣梧不同,燕鸣梧是“狂傲”,自视高人一等,盛气逼人,但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能让他坐下来,平起平坐地聊聊天,李臻就是其中一个;穆衍却是“高傲”,看似从容随和,却视旁人如刍狗,除了少年那阵无疾而终的心动,再无人能牵动他的心绪。
辰阮是真正的温静良善之人,与她纠葛的却都是这样的男人,真可谓是造化弄人。幸而她不曾活到这样的岁月,否则,越是温软良善,就越要被撕得粉身碎骨。
而一轮月,也就能勾起穆衍这么多心绪了。
他不似燕鸣梧那样,有傻小子睡凉炕的心火气,倒像是有些畏寒,从怀中掏出一壶热酒,抿了一口,握在手中。
他那个叫老三的属下有些为难:“陛下,今夜最冷,怎么偏偏今夜出来?像往常那样,在帐内品茶读诗,岂不好么?”
穆衍笑道:“正是因为最冷,月色才最清寒,正是赏月的时候。”
话里话外,老三替他畏寒,他却并不在乎。
他看着那轮清高的月亮,眼中却浮起了一丝嘲讽之色:“你知道,朕在想什么吗?”
老三哪敢猜。
穆衍知道,自顾自道:“朕在想,宋如玥此番上阵,行事与从前判若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话老三会接:“似乎……是自从与燕皇帝交手以后。”
穆衍一笑,天马行空道:“先前,她来朕的皇宫,已可见是病弱难支,全靠一口心气。这样的人,非要来前线,这么折腾地打仗,肯定是有所谋。可笑我大穆,却无一人知道她在图谋什么。”
他的话,老三多半接不上,已经习惯了,只在旁边垂手而立,豁出脸面发问:“我大穆无人知道,难道燕国就有人知道?她——”
他忽然顿住,脸上一派震惊。
穆衍微微颔首。
“宋如玥与宋玠感情甚笃,经历了这些年、这些事,她来领尸的时候,朕瞧着,也仍不假。听闻宋玠那段蝇营狗茍的时候,常借出战之名,与对手交接密信。这一手,想必,他妹妹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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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衍时常料事如神,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似乎再次验证了他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