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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戈(重生)(518)

作者: 将小明 阅读记录

随之而来的,是刀箭破空声、马蹄震踏声、金铁交击声。杀伐声。

宋如玥仍靠着梁柱站着,微微闭目歇息。旁的她都已经感受不到,只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将受伤的手掌握成拳头,然而,一次又一次地,五指松松垂下。

她看了一眼领兵之人,有些眼熟,却自然不是辰皇帝,更不是辰军的哪一位将领。想不起是谁,她也不肯再落入人手,于是缓缓滑坐下去,四处摸索剖风的下落。

忽然,四下的声音骤然安静了。

有人五指箕张,抓向她面门。宋如玥睁着眼,平静地迎着,不躲不闪。

而那只手,也骤然垂了下来,无力地覆在她脸上。宋如玥下意识一眨眼,那只血腥的手便滑落下去,只留下五道长长血痕。

瞠目欲裂、死不瞑目的脸,是老丁。

老丁被一柄长枪当胸扎在地上。

宋如玥漠然看了看他,又抬眼看向仍活着的人。统一的燕人盔甲,为首一个逆光而来,翻身下马,在她面前跪地抱拳:“外臣奉燕皇陛下之令,护送公主到宫中休养!”

宋如玥动弹不得,漠然笑道:“好巧。”

那人一怔,随即爽朗笑道:“殿下,是臣,李臻。”

李臻。

燕国镇国大元帅,铁骨铮铮的亲辰派,屡次因光明磊落、偏袒辰人而被君王疏远,仕途数起数落,幸而生在乱世,是燕皇帝割不去的左膀右臂。

都说男儿该光明磊落、胸怀坦荡,世上若只剩一人是男儿,想必,也就是他了。

连宋如玥,都信他不会趁火打劫,也信李臻此人,不会与她玩弄阴谋手段。她略略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他,如释重负地微笑起来。

“就让本宫死在这里,也当本宫……最后欠你一个恩情。”

李臻本来已经要抱她起来,听了这话,责备道:“殿下,岂有人不求生、先求死的”

同样的话,宋如玥自己也说过,因此她长舒一口气,痛得颤抖,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

“烦请你……给天铁营带个话,就说本宫是急病死的,没有仇人。”

李臻不免道:“辰陛下呢”

宋如玥听见这四个字,脸色又苍白一分,半晌,缓慢而决绝地把头歪到了一侧,不说话了。

李臻道:“殿下,微臣实话实说,东边,这些年隐有玉玺踪迹。因此,殿下一入境,陛下就格外重视,命微臣亲自领兵,迎回殿下,共商大计。”

“玉玺”二字,终究是宋如玥的勾魂丹。她眼睫一颤,看向李臻。

李臻绝无半分玩笑意味,定定看着她。宋如玥思索半晌,终究摸索着撑着地、撑着李臻递来的手臂,挣扎着起了身。

李臻登时打了个手势:“军医!”

宋如玥踉踉跄跄地站着,道:“剖风,给我。”

于是李臻亲自捡起剖风,放到她完好的那只手上。宋如玥用力握了握它,只觉这冷铁上似乎有灼烫的温度。

她再没发出一点声音,一头栽了过去。

燕皇帝

再醒来,已是在红绡罗帐中。

除了大婚当夜,宋如玥从没睡过这样红火的床,恍一见,还以为是满眼的血,惊得一激灵,才觉周身剧痛。

她去枕下摸剖风,却摸了个空。心中不安愈盛,她强撑着爬下了床,一步一踉跄地向外走去。

这宫闱中,处处暖香萦绕,却似危机暗藏。处处无人,更竟没有出口,宋如玥越找越悬心,只疑自己是在青天白日噩梦里。

四处有冰冷的瓷器,她将瓷瓶打碎,握了片尖锐的碎瓷。与此同时,瓷器破碎声终于引来了人——

门外有侍女低声询问:“可是安乐公主殿下醒了”

宋如玥道:“你是何人”

侍女道:“我等乃燕皇宫宫女,奉旨待命。”

“为何不入内”

“陛下说,殿下醒来,必怀戒备。我等若要活命,便在殿外恭候。”

宋如玥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碎瓷藏入袖中。

“你一人来伺候本宫梳洗。”她缓缓坐回床帐中,神色漠然,“然后,带本宫去见燕鸣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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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玥身上密密麻麻缠满了包扎的帛绢,依然有不少渗出了血迹。那侍女却一眼不多看、一字不多说,沉默而平静地为她层层裹好了衣饰。这一身沉重得宋如玥有些熟悉——繁复宫装,比她只做公主时的还来得隆重。

而最后,侍女从托盘上捧起一样物什,低垂眼睫,认真地系到宋如玥腰间。宋如玥没看,问:“怎的还要压袍”

侍女道:“殿下,是您的匕首。”

宋如玥一挑眉,随手抹出锋刃来,细细看过,笑道:“你们燕人倒是信得过我。”

侍女道:“是陛下旨意。”

宋如玥笑了一声,这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松照。”侍女宠辱不惊地回答,“请殿下移驾。”

-

燕鸣梧在正殿,等待着宋如玥。

宋如玥在一身繁复宫装里,细伶伶地站着。她全身上下不过二两骨肉,按说早撑不起这样的华服,换了常人,只怕要被一身衣裳衬托得憔悴可鄙。然而宋如玥一抬眼,依旧是盛气凌人,万般都沦为她陪衬。

她昂首看着殿上的人,不肯先开口。

燕鸣梧则在翻书。

他不紧不慢、一页一页地翻,每翻一页,宋如玥额上的冷汗便多一层。直到最后她承受不住,闷着咳了一声。

燕鸣梧这才受了惊动一般,垂眸看向宋如玥,意外般地笑了,坐直了身:“殿下何时来的既然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不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