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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戈(重生)(522)

作者: 将小明 阅读记录

她说:“阿阮,我从前,始终不忍让你拿刀。现在才知道,是我错了。”

她不多停留,放下刀就一瘸一拐地走了。这一趟,她原本一个人也不想带,但燕鸣梧自然不准,最终,她还是带了个松照在身边,轿辇都让停得远远的。

松照小心提醒她:“殿下,慢些。”

宋如玥不答。

松照自然是燕鸣梧心腹,是埋在她身边的眼目喉舌。但她事事这样细心提点,她终究狠不下心呵斥。最后,反倒是松照见她艰难,终究不忍:“殿下,您本不必受这许多苦的。”

宋如玥下意识反问:“什么苦”

松照:“就如您这腿伤……昨日若不是激怒了陛下,本不必受。奴婢还听说,若非您执意要上战场、执意要守着玉玺,以辰皇帝之能,您足以锦衣玉食过一辈子。何苦沦落到……昨日那般。”

宋如玥只当她是燕鸣梧的说客,趁着近来郁郁,干脆冷笑着驳斥:“本宫心有所想,身必行之,瞻前顾后什么意思!”

松照依然是工工整整的柔声细气:“殿下这样,会死的。”

宋如玥哼笑一声。

松照又问:“为了辰郡主,殿下真甘愿至此么”

——辰郡主。

宋如玥本想冷嘲热讽——一个小小宫女,眼界果然只有一线,她这一辈子,分明是为成全自己、成全宋氏皇族最后的颜面,她眼中却只有一个辰郡主!

却忽然觉得不对。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辰阮墓碑,语声便生硬地软了下来:“你和阿阮,什么关系”

松照听她此问,怔了一怔。接着,说道:“奴婢,原名张淮。”

这是什么名字,宋如玥并不知道,正不耐烦地正要开口打断,便听松照说了下一句:

“奴婢本是罪臣之女,嘉懿皇后薨逝前,也身陷风波,是皇后不顾自身,让陛下来救了奴婢,换一线胜机。奴婢因此,保下一条性命。”

——这么多年过去,辰阮去世的真相,有心人自然都已心知肚明。宋如玥不知道这松照是否真是“张淮”,只见到了她眸中为“嘉懿皇后”闪动起的泪光,也便觉得无所谓了。

一时之间,她失尽了冷嘲热讽的兴趣,只好闭了嘴。

她艰难地爬上轿辇,闭上了眼睛。

-

只是终归,睡不安稳。轿辇晃来晃去,摇得宋如玥愈发烦躁,最后终于下轿,干脆自己走。

她一身伤,走得艰难而固执。途径李臻大元帅府,本想入内告别,到底想着李臻处境,不曾张这多余的口。

是的,告别。

宋如玥知道,真玉玺不可能重现人间,这是辰恭曾造出的假玉玺,是引自己的陷阱。她只厌倦了这么多年都不得清静,于是誓要追查幕后之人,追查到自己能追查到的最后一步,就死在那人眼前,至少死在辰国以外的地方。燕鸣梧心思不在玉玺之上,她决意明日辞去,孤身入穆。

她蹒跚走在燕国街头,身后跟着轿夫辇座,众人都在偷偷看她。而她举目望去,却是茫茫陌生。

她熟悉的土地,都已经满目疮痍。她熟悉的人,都已经面目全非。二十几年,从钟鸣鼎食的开局,沦落到今天。

宋如玥忍不住咧开嘴想笑,冷汗却滑过她脸颊。她问松照:“阿阮去后,记得她的,还有几个”

燕皇宫也是经历过一番权势更迭的,松照不敢直言:“……至少,陛下记得,奴婢也记得。”

宋如玥便笑了一声。熙攘人声中,有小乞丐在墙下抓着虱子,口中反复哼着一曲小调。

“天来我盖风,地存我枕红尘。呼啦啦烈雨听我梦,赤条条高日与我血相融。富贵如恨,浮名流奔,今日且看起画楼,他年戏听叹离分。唯有东西南北风,伴我曝日披月身……”

宋如玥站着听了几遍,对松照一哂:“唱词倒不错。今日乞儿,也不知多少曾走马兰台,指点江山的。”

说罢,拔下一支钗子,扔到那乞儿面前。

“你我同是沦落人,去买壶好酒吃吧。”

谁料,那乞儿捧了簪子,并不感恩谢德,而是怔怔看了半天。半晌他抬起头,目光从宋如玥小腿的血迹,挪动到她腰间的佩刀,继而吓了一跳似的转移了目光,看到后面的轿辇,还有松照那一身的宫装。

他眨了眨眼,喃喃道:“……将军”

他猛地看向宋如玥,不敢置信地大叫了一声:“碧瑶将军!”

宋如玥怔住。

她对此人毫无记忆,认得她,应当是战场上见过。

“你是——”

却见那人拔腿就跑,跑了几步拎起拳头猛锤一扇户门。户中家丁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冷不防被他闯进去:“欸!”

而乞儿先前那一声吼,已经引来了不少异样目光,或惊奇或仇恨,不一而足。宋如玥不想惹起骚乱,匆匆坐回轿辇:“回去。”

同时暗暗看了一眼那门户,打算有空查个清楚。那门户也奇怪——

燕国庭院,多数种竹,门前亦是竹木牌匾,风流雅致。这一家,虽院内也露出高高竹稍,门前牌匾楹柱,却都是石制。

这是北地的习俗。穆国在北。

宋如玥心里“咯噔”一声。

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问:“那一家的门户,倒与众不同。”

松照瞧了一眼,她久不出宫,没说出什么。倒是打头的一个轿夫接道:“那一家,搬过来也有数月,眼下,大家倒都习以为常了。”

宋如玥听了,不置可否,只昏昏沉沉睡了一路,进宫门时,才如梦初醒,丢出一句:“本宫诸事已了。去找你们皇帝,本宫要向他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