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枕戈(重生)(540)

作者: 将小明 阅读记录

辰静双失笑。

“我不能勉强你的多了,一瓶药酒而已,你不想喝,不喝就是了。”

宋如玥定定看着他。半晌,绷紧的后背才松懈下来,才感受到一串闪电剖骨般尖锐的疼,不由得脸色一白。

却笑了。

“好。”

辰静双一怔,尚不知这句“好”是应承了什么,便听宋如玥道:“那么,走吧。你只管做个闲散大厨,我只管尽力铺张,一路赏花风月,还有一天,就做一天的少年郎。”

辰静双愕然,微微睁大了眼。而宋如玥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手,依然由着他抓着。

笑意微微。

窗外也安静极了,前夜是个雪夜,枝头碎雪被轻风惊动,摔散在地上,发出岁月般的声音。

好像一场经年的梦,不知是谁的,终于消散。

-

-全文完-

番外六·玉碎阶前

宋玠很早以前,就计划好了自己的死。

——很早以前,他就把自己的死当做一颗浸满了火药的棋子,只等着推子落棋,轰然炸响,将天下大势……推回他预定的轨道。

他固然会粉身碎骨,无妨。

-

他第一次有死心,是在皇宫。

形容枯槁的皇帝拉着他的手,像溺水之人抓着一截浮木,往日仁爱的父皇,目光也终于不再仁爱,而是闪动着绝望的、愤恨的光——

“这乱世,因你而起。”

宋玠心中似乎挨了一记闷锤,哑然半晌,只失态了一句,便又收敛起来,甚至,如常笑了起来。

他其实恨极了自己这张无论如何都温文尔雅的面孔,可是事到临头,总被这张面孔占了上风。真正的那个宋玠,从来被八面玲珑的皇长子关在了心里,不见天日、不见天光,二十几年憋得挠墙,挠得都是自己柔软的心房,鲜血淋淋,又挖不出给旁人看。

皇帝这话,只不过在那个可怜的宋玠脖子上又勒紧了一根绳索。

是他那时候太年轻,后来的宋玠数次回想当时,觉得自己实在失态得毫无道理。

他应该会笑着问:“那父皇,要我如何呢?”

可是世事终究没有重来的机会,皇帝,也到底不是冷硬绝情之人,何况宋玠自小受他偏爱——转瞬,他眼中神色又归于苍老疲惫,宋玠甚至读出了一瞬间、未曾宣之于口的愧意悔意。

他只是没有松口。

宋玠心下喟叹,心想自己何德何能……面上,依然没能说出一句分辩的话。

-

可是那时候,他也没有如今的想法。他想,大不了轰轰烈烈起兵,活着也就活着,死了,也就罢了,算是削肉剔骨,都归还给那光辉黯淡的“宋”姓皇室中去。

可是他们一路出宫去,当他用一双无声悲切的眼打量着世间,一切又不同了。

那时候,广成王和小周已经离开。宋玠早绝了挽留的心,因为觉得宋家就像一条风雨飘摇的破船,实在令人心灰意冷,他自己浑浑噩噩,不愿再拉上皇叔和小周。

倒是宋珪舍不得,难免问了两句。当时宋玠也在旁边,只听说的是:

“这天底下,还有许多你们未曾见过的苦。”

他何其通透,听了,心中就悚然一惊。

宋珪怔了怔,也忙拽住了广成王衣袖:“可那些受苦难的人何其多……皇叔!”

千言万语,可怜他拙于言语,说不出来。

广成王笑着拂开他。

“我逍遥半生,富贵洒脱,是苍天厚待。可惜苍天厚我而不厚他人,太平盛世中也罢了,如今烽烟四起,众生命如草芥,我手中有铁,不忍坐视不理。”

宋玠也忍不住了,出声道:“皇叔,小周前辈,你们武功盖世,可既已烽烟四起,一人之力到底杯水车薪,难扭乾坤。”

小周——斩烟刀,混不在意地一笑:“我和宋纾,都不能治国理政,立不起文治武功,唯有一身硬骨,能些些填平世道,免叫他人过于坎坷。”她立掌止住宋玠的话,“我知道,你说得客气,我们或许是找死,但若逢明主……或许,我们都还有重见盛世的一天。”

她信手弹刀,刀重,鸣声也低沉,回荡不休,似乎通了人性,与她应和。

“否则,我们空有武功,不也成了茍活的蝼蚁?”

-

当然是没有留住。

“来日盛世相逢,我定要与你们再喝一杯!细说说,这些年故事。”

一杯践行酒后,广成王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而后他和斩烟刀,萍踪无影……再无消息了。

-

分别了广成王和斩烟刀,宋玠宋珪二人,意欲拉拢齐王,也一路远走。其中有一段路,位于两座诸侯国交界,越走越荒凉。

宋珪身子不大如前,就在那段路上,忽感了风寒。兄弟二人不得已,辗转打听了数十里,终于找到了一家尚可投宿的客栈。

外头看着,就是矮矮的一溜小平房。

进去,霉味呛人。

掌柜躺在柜台后面,身上满满地趴着三个崽子,听了人来,没有开张的惊喜,反而吓了一跳,猛地弹起上半身,回头张望。

与人交道,一路都是宋玠的事。

他心头压抑,缓缓吐出一口霉味的气。

“在下兄弟二人,借住一晚,劳烦。”

掌柜盯着他们,也不起身,反倒像一块力尽了的海绵,缓缓缩了回去,分不清他和这客栈哪个更死气沉沉一点——说话也越来越有气无力:“可有兵器?”

两人身上都有。

不过行路匆匆,宋玠不惯露武,是以都藏在顺手处,未免麻烦,答了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