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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炽(10)

电话打完进屋,阳云林已经从伏案书写变成了跟着课件学习,全神贯注盯着屏幕,时而记上两笔。见他学习用心,岑苍便也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一批文件看完,他仰脖伸腰,看时间已经十点,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俩小时。再一看对面的阳云林,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歪歪倒倒窝进了沙发里,连腿都缩了上去。弧形的沙发像一只手掌,握着他像握着一只慵懒的猫儿。

阳云林立即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赶紧坐直身体,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

“十点了,你困了就去睡。”

“你呢?”

不知是不是夜晚的灯光,阳云林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也晶亮闪烁的,像猫。岑苍耷着眼皮翻手里的文件:“我还有会儿。”

“那我也再看会儿书。”

岑苍起身,端起茶盅到阳云林旁边坐下。沙发前是整套茶盘,烧水的陶炉也在这边。他给水壶续上水,等着水开。

“上了几天课,感觉怎么样,难不难?”

阳云林暂停播放的课件,摘掉耳机:“还好,英文和语文都简单,数学有些难。”

“老师讲课能不能听懂?”

“有的地方不是很懂,”阳云林翻出习题册,“你懂吗,不如你给我讲讲?”

岑苍一口回绝:“我不懂,我没上过高中。”

阳云林抬起眉毛,张大眼睛,十分诧异,随后撇撇嘴角:“岑叔,你又逗我。”

“没逗你,没上过高中,初中都没念完。”

“那你怎么做到把公司做这么大?”阳云林两眼晶晶,似乎是期望他能讲一个成功人士为商业放弃学业的传奇故事。

但岑苍并无兴趣多说,只敷衍地:“念书和做生意是两套体系。你这年纪,还是多念书。”

水烧开了,咕噜咕噜响,翻腾的水花似要把那黑铁的壶盖给顶起来。岑苍伸手去拎水壶,阳云林快他一步,把水壶给拎走了,问他:“晚上喝茶,不怕睡不着?”

“习惯了,没事。”

“那我给你泡吧。”说着阳云林翻过茶盘上的茶壶和茶杯,将开水浇上去,洁器淋杯。

岑苍见他手法娴熟,很意外:“你还会这个?”

“我爸也喝茶,跟他学的,有时家里有客人也会叫我去泡茶。”

一想到阳云林的父亲阳耀权,岑苍果然还是没什么好感,哪怕人已经死了。他叫儿子给人泡茶,就像那次叫阳云林给自个敬酒,哪有父亲会把儿子推出去给人当消遣。

阳云林揭开茶罐,舀一撮茶叶,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武夷水仙?”

岑苍点头。

“这种好东西你用茶缸喝,被人发现会说你暴殄天物。”

“怎么喝都是喝,无所谓。”

头泡洗茶润茶,倒掉不喝,将就这滚烫的茶水再次烫杯。尽管如此,滚水一去,茶香四起,水仙茶特有的兰花香气顿时充满房间。

第二泡,阳云林才转着壶盖撇掉茶沫,开始倒茶。

倒茶讲究的是单手操作,食指和中指勾住茶壶耳把,拇指按住茶盖,是需要一点技巧才能握紧且不被壶身烫着。

阳云林手指细长,做起这些十分轻巧熟稔。不仅如此,光是那只粉白的手,捏住那古朴厚重的紫砂茶壶,就足够优美好看了。

倒进白瓷杯的茶汤澄黄清亮,香气四溢。杯子推到岑苍面前,一口的量,他便一饮而尽。

“好喝吗?”

“不错,很香。”

听到肯定,阳云林笑了:“以后你想喝茶,我给你泡,用茶缸喝不出这种香。”

岑苍立马摆手:“不用,麻烦。”

“不麻烦,你喜欢喝,我恰好会泡,不是正好。”

“我喝茶是嫌白水没味不爱喝,对这个没有研究爱好,好不好的,我其实喝不出来。”

“这样啊。”阳云林低头又斟一杯,漫不经心地说,“我倒是知道岑叔你任何方面都不怎么挑剔,完全不像这个级别的富豪。”

岑苍苦笑:“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他会泡茶吗?”

“谁?”

阳云林掀起眼皮,眼仁向上,瞧着岑苍:“杨晓。”

岑苍一愣,心里咯噔,首先想的是他怎么知道杨晓。片刻后回过神来,想起之前的确在他面前说过杨晓的名字。紧跟着,他眉头深蹙,阳云林说这话什么意思?

“杨晓会泡茶吗?”阳云林站起来,手里端着他刚刚斟满的茶杯,“我猜他不会。所以我很好奇,他平常都用什么来取悦你。”

阳云林绕过茶桌,朝岑苍走过来,杯里满沿的茶水随着他的步子微荡着,却一滴也没有撒出来。

他站在岑苍面前,岑苍抬头看他,眉头深皱:“你问这干什么?这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被训斥也不作声,阳云林将茶杯送到岑苍唇边,似乎是要喂他喝下的意思。

岑苍岿然不动,抬起一双不解而且怒意颇深的眼睛。阳云林并不退却,还是那样淡淡的神情。

和他对视片刻,阳云林再将茶杯往前一递,抵在他唇上。那双干涸泛白的嘴唇,立马被茶汤润湿。

岑苍手臂一挥,挡开那杯茶水,热茶撒了出来。他有些恼羞成怒:“阳云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阳云林不顾被烫红的手背,堪堪稳住半杯茶水,端起来手腕一转,将刚刚贴着岑苍嘴唇的杯沿贴在自己嘴边,抬起下巴将茶水喝尽。

岑苍看着这幕,瞪圆了眼。

“知道。我是在劝岑叔好茶就在眼前,不要浪费。”说完他将杯子放回茶盘,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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