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谣(181)
“只身闯敌阵,他不要命了?”诸余怒喝,“把人给我叫回来!”
“主帅你看,是早先没来得及进城的步兵!”怀图却面有喜色,“那是我们的军甲,他们还有人活着!扶峦是要将他们带回来——”
“我知道!可那些小兵的命能跟他比吗?”诸余斥道,“若是因为几个残兵折损了副将,他们担待得起吗!”
“主帅,”怀图放低声音,“小兵的命也是命。”
“扶峦的命更重要!”诸余气冲冲转身下石阶,“要是这家伙能活着回来,叫他来营帐见我。”
……
夜幕笼城。
万籁俱寂,军中营帐前燃着篝火,木柴在火光中噼啪作响,将白帐映得暖黄。帐檐下挂着三清铃,剑柄铃身,风过叮啷作响,叫人灵台清明,是对付魅妖的好法器。
哨兵在空地前巡逻,时不时抬眼去往城楼上的探哨,互相打几个手势。扶疏虽对此不了解,但也看懂那手势是“安全”的意思。
诸余从身前擦过,掀帘弯腰进入帅营,扶峦已经在里面等了。
“怀图说你找我。”他见诸余进来,站起身,“何事?”
诸余一字不发,行至桌边坐下,将嘲风剑搁在椅侧,阴沉沉看着他。
扶峦与他对望了一会儿,莫名其妙:“这样看我做什么?”
“这是第几次了?”诸余质问,“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战场上,切忌因小失大。”
“……你说那些步兵?”扶峦反应过来他指什么,笑了,“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万一出了意外呢?”诸余起身逼过来,“万一妖军留了后手,万一人头马只是诈退,万一它们还有援军……你怎么办?”
扶峦讶异:“你真生气了。”
“你以为我跟你唱戏呢?!”诸余一拳头打到棉花上,憋着股劲使不出,更气了,“你到底有没有我把的话当回事!”
扶疏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诸余红脸,心中震惊。转头去看他爹的表情,更震惊了,因为扶峦居然还在笑。
“消消气,气大伤身。”扶峦抬手在诸余背后拍了拍,甚至还给他端了杯茶,“一杯能把火浇灭吗?”
诸余瞪他:“你别跟我打岔。”
“没打岔,我这不是怕你气坏了。”扶峦拉他坐下,温声道,“我知道错了。下回听你的就是。”
“你现在这么说,下回又不作数了。”诸余一口闷了茶,对着这张笑脸发不出脾气,硬邦邦问,“有受伤吗?”
“没有。”扶峦见他缓过劲,语气又轻巧起来,“我厉害着呢。”
诸余从怀里摸出个小药瓶,放在他面前:“只剩这么点了。胳膊上的伤,擦擦。”
“谢了。”扶峦攥起小药瓶,“没别的事我就撤了,你也早点休息。”
诸余点头,目光追着他出了帅营。想了想,又跟到门边,将营帘掀了条缝,鬼鬼祟祟往外看。
扶峦并未直接回去,而是几步拐到前方另一个营帐,探头进去,问:“都还醒着?”
帐中是他白日救下的几个步兵,正就着凉水,惊魂未定往嘴里塞干粮。见他来了,立刻起身应道:“将军!”
扶峦把小药瓶往他们手里一抛:“看你们伤的不轻,省着点用。”
这伤药在军中不好找,步兵们怔愣片刻,纷纷面露感激:“谢谢将军!”
扶峦随意摆摆手,背影晃进了夜幕中。
诸余远远叹了口气,悄无声息放下帘帐,脸上未擦药的抓痕被火光烤得发烫。
狐温
自那日守城战后,妖军屡屡发动进攻,又屡屡被诸余率兵挡下。城池占据地理优势,易守难攻,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这样不是办法。”诸余再次回到帐中,神色已被数轮冲锋碾得疲惫,眼里仍蕴着股狠劲,“虽然狐温攻不进来,但我们也出不去。粮食所剩无几,继续下去迟早会被耗死。”
“桑枝百姓从后方送来过冬的余粮,还够撑五日。”怀图在泡衣服,搅了几下,捞出来将血水拧干,“三日内若不能败敌,我们就得另寻出路了。”
“等不了三日。”诸余紧盯着天色,“暴雪欲来,积雪会拉低城墙高度,对我们很不利。况且寒冷会减缓人和马的行动速度,对妖却没有影响。必须现在就采取行动。”
“你有办法了?”怀图直起腰,吃力捶了捶后背,“真他娘的冷。”
诸余还未答,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来到二人营帐前才放缓。
扶峦翻身下马,手中拿了卷羊皮纸,被攥得皱巴巴。他大步跨进来,将纸在桌上摊开,欣喜道:“拿到了!”
扶疏方才还在想自己老爹去哪了,好奇低头去看,是一张九垓地势图。
“哥哥,”他戳了戳沉冥,“他们真的看这东西就能知道怎么走吗?”
沉冥反问:“你不能么?”
“我觉得好难。”扶疏忧愁道,“我在玉京看凡间,和这图上差不多。但一下来就总迷路。”
“这图画得很清楚,三岁小孩都能看懂。”扶峦咬住护臂的绑绳一扯,将它拆下来,活动着双手,“青乌一族这回帮了大忙,将陈年图册全翻出来比对了。”
“辛苦。”诸余从图上抬起头,“和我预想的差不多,北面巫咸平坦,多是缓坡大道,马车可过。我们守着城,那些妖没有活人吃,就得用粮草先垫着,运粮肯定要从这里过。”
他指了指巫咸山脚一处蛇形长道。
怀图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要截断他们的粮?”
“这是最快的办法。”诸余道,“城池久攻不下,他们肯定已经师劳兵疲。若是再饿着肚子,撑不过数日,就不得不往别处找食。咱们先派出一支小队,从北绕行,推毁粮道。主力趁对方松懈欲退时出击,定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