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谣(230)
“赎罪?”诸余抬起下巴,语调微扬,“本君何罪之有。只是天下已定,无需再用剑罢了。”
他握在身后的手微颤,扶疏看得分明,片刻后挪开眼。沉冥迈步走到扶疏身旁,在面前布下一道结界,将扶疏护在里面。
“咦,你也不打算出手?”怀图再度感到惊奇,“你不是玉京神君吗,居然不帮天君?”
沉冥简洁道:“等你们解决完私人恩怨。”
怀图眨眨眼,由衷感慨:“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诸余意味深长看了沉冥一眼:“玄英,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沉冥微微颔首。
扶疏问:“什么事?”
诸余道:“与你无关。”
扶疏不屑:“我又没问你。”说罢,眼巴巴看向沉冥。
沉冥对上他期待的眼神,抿唇片刻,道:“确实与你无关。”
“……哦。”扶疏撇嘴。
森戎刀被主人重新握住,冷刃寒光熠熠,急不可耐劈开尘雾。怀图半句废话没有,满腔恨意迎头泼向诸余。后者迅捷撤身,宽厚铁掌同时抓向怀图肩侧,劲道丝毫不逊于兵刃寒铁。
扶疏将剑柄攥得极紧,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眼前二人斗得惊天动地,破风和撞击声响彻空谷,竟似有万千兵马在山野中厮杀。招式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扶疏看着看着,在某个瞬间恍然觉察,自己始终没有呼吸。
他实在说不出希望谁赢,这也是他最终选择不插手的原因。
但有人的立场十分明确。
森戎刀光一偏,出其不意袭向石碑,正冲着碑下埋葬的棺椁。诸余凛神,正欲徒手去接刀刃,一道陌生剑光忽从侧旁袭出,替他拦下了这一击!
宸衷
宸衷拦在诸余身前,持剑瞪着怀图,表情带了丝凶狠。他向来温文尔雅,扶疏压根没见他和谁急过眼,差点以为自己看错,忍不住愣了神。
“哟,”怀图打量宸衷片刻,阴阳怪气道,“我当是谁呢,看门小狗来了。”
诸余得了帮手,面上却并无喜色,甚至隐隐还压着怒意:“不是让你守着玉京吗,来这里做什么!”
“天君,恕我这回不能听命。”宸衷没回头,但话音依旧恭敬,“对我来说,你的安危比玉京的安危更重要。”
怀图:“忠诚小狗。”
“添什么乱!”诸余并不领情,一胳膊将宸衷拨到旁边,“让开,你在这只会拖我后腿。”
“我知道以我的能力插不上手。”宸衷不但没泄气,反倒将剑双手递上,“至少让它帮你吧。葵藿跟了我许多年,是把好剑。”[1]
原来他是特意赶来给诸余送兵器的。
诸余犹豫了一瞬,这次没再拒绝,接下了。宸衷的脸色明显好看许多。
“正合我意。”怀图竟也不恼,“免得此战传于后世,被人说我胜之不武。”
“别高兴太早。”诸余掂了掂剑的重量,还算称手,“这一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宸衷见没他的事了,自觉退开几步,为二人腾出场地。偏头瞥见一旁的扶疏和沉冥,意外道:“二位也在这里?”
“过来坐。”扶疏拍了拍身旁的空地。
宸衷朝他们行了礼,坐下问:“山主不打算帮天君吗?”
“说来话长。”葵藿和森戎迅速扭缠在一处,扶疏承着刀光剑影叹息,“老……天君和鬼王在上古有私人恩怨,恰好与我父亲有关。他们三人曾是挚友,我帮谁也不是。”
“难怪阴府会和玉京打起来。”宸衷从三言两语中就听明原委,很有分寸地没再追问,又抬头道,“那玄英神君呢?”
“我无意插手私怨。”沉冥言简意赅,“若鬼王翻覆玉京之心未死,我自会阻拦。”
宸衷道:“合情合理。”
三人寒暄完毕,重新专注于战局。
葵藿确实是把精铁锻造的好剑,虽不及嘲风那般凌厉强势,却更富韧性。诸余擅使猛劲,本不适合这种软兵,但那力道顺着剑身融开,恰好以柔克刚,以致森戎被处处掣肘。扶疏看得入迷,不自觉夸道:“新兵器上手真快。”
说完反应过来自己在夸谁,摸了摸鼻子,又闭嘴了。
宸衷却像有什么心事,踌躇须臾,迟疑着开口:“我有个问题。”
扶疏侧首:“什么?”
“不知山主先前所说的私人恩怨……是否与血蛊有关?”
“你知道这事?”扶疏颇为惊讶。
连沉冥也从观战中抽神,看向宸衷。
“何止是知道。”宸衷微微欠身,“不瞒二位,当年血蛊要求献祭三百人,而被施了血蛊的那个村落,实则有三百零二人,都是同族。其中两名最年幼的孩子,被天君救下,逃过一劫。我是之一。”
“……”
这消息太过意外,宸衷的口吻又太过平静,听上去很不真实。扶疏瞠目结舌,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沉冥先镇静下来,挑了最关键的一点问:“天君为何一直将你带在身边?”
宸衷懂他在问什么,解释道:“天君以为我那时年幼,记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不想他为此烦忧,也就没告诉他,我其实全都记得。”
扶疏难以置信:“你不恨他?”
“我为何要恨他?”宸衷笑叹,“我的生父是赌徒,又爱酗酒,我在他那里从未得到过半分亲情。天君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天下人的救命恩人。”
扶疏了然。
想了想,觉得既然聊到这个地步,干脆把心头疑惑一股脑问了,反正不会再有比这更离谱的事。于是试探着道:“我瞧你对青梧很好,不像是普通的仙僚之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