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山风(125)
他在这样跌宕然而安稳的心绪里入睡,今夜没有再梦见凌厉。
晨起以后他看到凌厉在凌晨五点多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到机场准备登机。加上起床去机场的时间,照这样算起来,他应该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闻听伸出手指,在他的微信头像上轻轻抚过,心里盘算着该怎么不动声色地要到之前凌厉手机里两人的合影。
中午他去食堂吃饭,今天写作学院没有课,都是去大学里面蹭课。那里的老师大多与吴教授和陆老师相熟,知道他的情况,待他很好,在班里也逐渐认识了一些朋友。虽然才上了两周,但也已经轻车熟路,不必再叫师兄陪同。
念文学不必再学理科,这让他的课业轻松了很多。但是要同时跑两个学校,课量很大,所以他过得也并不清闲,几乎每天都是昼出晚归,没有课的时候也泡在图书馆里看书或者写课堂作业。当然,这忙碌正是他渴望的,非但没有半句怨言,反而非常珍惜。
再见到师兄的时候他把衣服全部还给他,说自己的衣服已经在寄来的路上——这倒不是凌厉的,而是他的父母抽空回去为他收拾了行李。师兄接过去,随后犹豫地问他上次在写作学院门口拉住他的男生是谁。
闻听张了张嘴,说是朋友。
师兄待他很好,帮他很多忙,在生活上也照顾他。而且在日常聊天中闻听看出来他不是会对别人随意指点的性格。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没有再追问,就是表情看起来仍旧犹疑。这也不能怪师兄多疑,闻听心想,凌厉那副无所顾忌横冲直撞的架势,恐怕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有猫腻,只好庆幸当时陆老师不在现场。不过其实他在心里觉得即使陆老师知道了也不会对自己怎样。
很多年没有见面,陆老师也不可避免地显出老态,头发白了许多,脸上也添了皱纹。不过依旧是精神矍铄,尤其讲课时的热情与在临溪时别无二致。他曾想,当时陆老师提起吴教授对自己讲话时有当年讲课的风范,大概也是类似的感受。
夜晚回到公寓,门口堆着两大箱快递。他很诧异,确认了收件人都是自己,才把它们一起搬进房间。先拆了较小的那只,里面都是自己的衣服,想必是父母给他寄来的。又拆开另一只,还是衣服,满满的一大箱,还有个鞋盒。他皱着眉头拿出一件来,从没见过的款式。又拿出几件,有些还没拆吊牌。他忽地想起什么,又将箱子合上,看刚才被自己划开了的快递单,果然发货地写着上海。
他掏出手机,又气又急地给凌厉打电话。这几天来他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凌厉,一半是出于故意,一半是凌厉发消息发得很勤,所以自己讲的每一句话都成了回复。凌厉过了一会接起来,小声地和他说:“闻听,我还在上班。”
他的气焰骤然消了,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看了眼挂钟,分明已经夜里九点了。
“没关系,你有什么急事吗?”
“我……”他看了眼那一大箱衣服,“不是很急,你先忙。”
“我下班了就给你打电话。”
凌厉匆忙地挂了,他从没听说凌厉夜里要加班,也是在这时才知道那些他以为很勤的消息原来都是在工作间隙里给自己发的。
十点半他才收到凌厉的电话,背景音依旧嘈杂,他听出是在地铁站。
没着急兴师问罪,他先问道:“在坐地铁吗?”
“在出站了。刚才地铁里信号不好就没急着打给你。”
“公司离家近吗?”
“近。就两站地铁,我这会儿走五分钟就到家。”
那也很晚了,他有点心疼:“你怎么要加班到这么晚?”
“事情多,没办法。”
“每天都这样吗?”
“也没有,一周里一两天,平时都正常七点下班。”
“太辛苦了……”
“那你每天给我打电话好不好?你给我打电话我就不辛苦了。”没等他回答,凌厉转换话题道,“刚才找我有什么事?”
经此提醒,闻听才想起这次打电话的初衷,语气却狠不起来了,只问道:“衣服是你给我寄的?”
“你收到了啊。我在外面租房呢,衣服都在家里,我叫凌云理了点帮我寄的,所以我这里没有物流信息,都不知道已经寄到了。全都是我穿过的衣服,秋装,你随便穿。”
闻听看着眼前两张明晃晃的吊牌好笑:“都是你穿过的,你确定?”
“我穿过的我怎么会不确定?”
“凌厉,衣服上吊牌还在呢。你穿衣服不剪吊牌吗?”
电话那头沉默下去,闻听想起刚才凌厉说的话,心想恐怕凌云又要遭殃,率先说道:“你别迁怒凌云。”
凌厉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略显尴尬地道:“有些是我新买的,你就穿吧。”然后自暴自弃地剖白:“我填错地址寄回家了,没送到我现在租的房子这儿。早知道凌云这么不靠谱,我还不如直接寄给你。”
闻听没讲话,他又问:“你这几天穿的什么?”
“你的外套。”
“没再穿那个男的的衣服?”
“没穿,我都已经还了。”闻听无奈道,“我师兄对我真挺好的,那时候也是真怕我没衣服穿,你别这样。”
“哦,说一句也不行。”凌厉的声音一下子闷下去,“对你挺好,有多好啊?”
说话间,凌厉已经走出地铁站台,闻听通过手机听筒,听见他那里传来晚风的啸声和车辆行驶的声响。他走到窗边,看着已经全然漆黑的夜色和楼下形单影只的赶路人,一下子心软了,放柔了语气讲:“只是挺好的,肯定没你好。”